被水母包裹住后,卿鸢坠入了一场清醒梦。
她睁着眼,被水母带着往下沉。
明明下面没有任何空间,祂的躯体应该挡住了下面的路,可此刻她就像进入了高维空间一样,畅通无阻地向下去。
有光在卿鸢上方亮起。
像是有人在为她播放一场电影一般,漆黑一片的深海陡然亮起。
光线和画面闯过了水母半透明的身体,映入卿鸢眼中,所有的画面像是被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不光画面是这样,在卿鸢身边的灰狐和林墨也和她隔了一层薄膜。
他们漂浮在一起,却彼此隔绝。
观众就位了,电影正式开场。
什么东西来了。
祂直接渗透进入屏幕,开始了祂的表演。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个轮廓,屏幕像纸一样褶皱了一块。
这时的卿鸢无法看见那个存在。
但她知道祂就在那里。
她在这里的目的就是成为祂的受邀观众。
水母轻轻颤了一下。
那是它第一次在卿鸢面前向祂发出回应。
不是攻击,也不是警示,而是对同类的身份确认。
接着,卿鸢面前的电影突然从56P变味了1080P。
她可以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构开始缓缓接触。
成眠的祂尚未醒,但所属的污染结构已开始向四周收紧,像是感知到自己的身边有裂缝的本能反应。
而那个外来者,也没有急着攻击,反而是饶有兴致地开始拆解祂蔓延出来的污染结构。
但凡逸散出来的结构,都被祂一一拆解,像是在玩弄掌心里老鼠的猫。
卿鸢感到自己的精神被疯狂挤压,她的意识强度不足以承载她现在看到的画面,视野里开始出现闪烁的雪花点。
她想移开目光,或者说些什么,却都做不到。
因为她只能观测,不能退出,更加不能参与。
这就是她被赋予的权限。
卿鸢在撕裂的痛苦中想起一件事。她以为现在的这一切,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电影,是水母带她进入的。
事实真的如此吗?
她不能确定了。
虽然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卿鸢觉得现在这个新来的庞然大物,应该就是和她一起拼拼图的“共读者”。
就在卿鸢渐渐适应了观测的压力,也有了多余的精力思考后,眼前的“屏幕”忽然收缩了一次。
准确地说,是水母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冲击。
卿鸢的呼吸因为冲击一滞,耳鸣也成片涌现。
共读者没有预兆,也没有蓄力。祂只是轻轻一抖,像魔术师把自己的幕布在舞台上展开。
然后,共读者凭空变出了许多祂的躯壳。
一具,又一具。
它们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但随着共读者描摹的动作,每个影子的细节越来越真实:触须的摆动、呼吸的节律…甚至连祂的梦呓,都被模仿了出来。
眨眼之间,卿鸢仅仅能凭借肉眼看到的,已经有七个祂了,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副本们从不同的角度围绕着本体,彼此冲突,而又彼此重合。
每一个副本似乎都是本体,但都又不是。
卿鸢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是本体,哪一个是副本了,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所谓的本体也只是这些影子里的一个。
接着,这些副本开始同步做出与本体相同的动作,但要么提前几秒、要么延后几秒。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本体的身体猛地一颤。
祂被迫醒了过来。
沉眠的梦瞬间崩塌,海底的褶皱翻转,整片海域被反手掀开。
祂身上的眼睛都睁开了,每双眼中都是冰冷的凝视。
卿鸢被这一幕震得浑身发冷,攻击得诡异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她意识到共读者几乎没有动用任何力量。
共读者只是制造了一些祂的投影,就让祂自己从梦里醒来了。
这是卿鸢几乎无法理解的攻击方式,简单得像小孩恶作剧,却又哲学地对存在的意义进行了拷问。
结局是祂醒了。
不只是睁眼,而是周身所有的污染开始逆流、收束,从全世界回笼进一个点。
整片海洋开始凹陷,突兀地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这是第一次发生在祂和共读者之间的冲突。
祂们甚至没有靠近彼此,却仍然在二人中间产生了一道空白区域。
在这片空间里,连存在的概念,都暂时被移除。
然后祂开始反扑了。
祂不是用同等力度的攻击回应,而是展开了自己的梦境。
不是覆盖,而是用梦将现实重写:原有规则开始崩解,线性时间化为重复画面。
卿鸢看见同伴们一遍遍地重复同样的梦话,张开的嘴在同一个角度上闭合。
她被冲击得想吐。
她看见了祂挣扎时候张开自己躯壳的样子,十分地迫切和激动。
与之相对的是仍然没有动的共读者。
祂不反击。
祂只是存在。
但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攻击。
电影的边缘开始碎裂了,这片空间的强度不足以支撑神战。
裂缝从四周浮出,一点一点朝中心逼近。
卿鸢感觉自己快被挤出观众席了。
她没有感觉错,她和队友的身躯都开始闪烁了。
这就是在观察神战的代价。
卿鸢渺小到无法移动,到连逃这个行为都无法做到,更别提保护灰狐和林墨。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水母的声音响起:【抱歉,是我疏忽了。】
然后立刻,卿鸢眼前景象骤然凝固,水母在她面前又撑开一层屏障,初步稳定住里面的三个人后,水母带着他们朝战场的反方向离开了一段距离。
卿鸢勉强活了下来,在水母的庇护下狼狈地喘息。
很快,共读者和祂的战斗有了结果:祂停了。
不是被打败,而是忽然之间,祂就不动了。
感觉像是突然放弃了一切挣扎。
祂庞大的躯体从中心缓缓塌陷,污染结构四散,回旋,但不再收束。
卿鸢感觉这不是认输,而是祂本来就没做赢的打算。
她懂了。
从祂留下影子替身、用坐标引诱他们追击、祂自己的沉眠之地遮掩起来,再到最后被他们发现,这一切都不是失误。
而是祂预先计算好的退场程序。
祂选择沉睡,是知道自己醒来之后,就不得不面对追上来的共读者。
那个存在,那道注视,从来不是为了与祂战斗,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战斗。
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既定命运而来。
推测出这一点后,卿鸢忽然意识到,祂不是神,共读者也不是。
不是她原先理解的那种神明,不是可以凭借自己心意改变现实、改变未来的神明。
而是强大,但还是受到自然或者说命运限制的生物。
就像祂现在一样,个躲在角落里,拼尽全力地拖延自己命定的结局。
共读者缓慢地走向祂,用自己的身躯将祂覆盖住。
卿鸢无法看到共读者做了什么,只知道祂庞大的污染结构在一瞬间变得死寂。
祂还漂浮在那里。
但污染不再涌动。
祂只是留下,完成了自己的既定命运。
一切尘埃落定后,水母动了。
它缓缓收缩自己的身体,将所有观测链切断。
卿鸢最后一眼,看见共读者正在慢慢消失,就像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
在水母的包裹下,小队幸存的三人缓慢而稳定地向上走着,他们周围的海水颜色一点一点变浅。
直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阳光的时候,水母收束了自己的形态,把三人放了出来。
卿鸢勉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缓缓低头,看向了水母。
水母安静地贴在她身侧,弱小又无助的样子,从外表看不出来一点之前的强悍实力。
卿鸢盯着它许久,终于开口:“为什么是我?”
水母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接着卿鸢的意识中出现了它的回应:【因为你很有意思。自从祂重伤逃窜以后我们找了祂很久,却从未找到祂的影子。】
【但你…】它顿了顿,【你居然摸到了祂的尾巴。】
卿鸢怔住:“所以,你的意思这是交换?我们各取所需?”
【差不多吧。】水母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是我们有共同目标的盟友,也是一个路径。好路径值得付费,不是吗。】
它轻轻漂浮了一圈,又回到她眼前:【庇护你,是盟友的报酬。】
卿鸢的指尖发麻,她死死盯着水母,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执拗:“你到底是谁?”
她顿了顿,换了更直白的说辞:“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
水母沉默片刻,然后,它不紧不慢地陈述:【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卿鸢和水母的简短对话结束时,灰狐和林墨醒来了。
睁开眼后林墨恍惚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祂被另一个什么东西杀死了?”
灰狐也有点懵懂:“我也梦到了…很逼真。”
“那不是梦。”卿鸢开口,“祂确实已经死了。”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林墨不敢置信,这算什么。
没人回答。
灰狐和卿鸢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人的沉默被终端打断:【警告:污染浓度波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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