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转身就走。梅菲斯脚下出现了滑梯一样的通道。梅菲斯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顺着滑梯，梅菲斯一路滑行到他们一开始到过的有断桥的房间。梅菲斯落在断桥上，根本都没抬头看爱斯铃一眼，就径直推开门离开了瓦雷里的训练室。
爱斯铃觉得心情糟糕透了。
是的，他和梅菲斯前辈约定过打败维克多·奥列尔，并且兑现了诺言。对爱斯铃而言，兑现诺言意味着证明自己的体系比奥列尔的更正确。奥列尔依靠一套弱肉强食的逻辑，而他爱斯铃是不同的，他向往着真理、爱与美。他想要证明自己所喜爱的信念并不是柔弱的，而是可以拥有真实的力量，可以打败那些丛林法则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可是刚才和梅菲斯的战斗，并不包含真理、爱或者美。并不是为了展示魔法的神奇，也不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那就是明晃晃的恶意，就为了给梅菲斯添堵。
梅菲斯的弱点就是那些丝线。丝线隐藏在粉尘之中，将梅菲斯的意志传导过去，让梅菲斯得以控制粉尘幻化出的各种形象。梅菲斯用来攻击爱斯铃的丝线和他平时习惯隐藏起来的是同一种。也就是说，梅菲斯的攻击是非常直白的。
之前爱斯铃和梅菲斯去找维克多·奥列尔请教，奥列尔就是通过抓住那些丝线，击败了梅菲斯。而奥列尔取胜之后对梅菲斯的骚扰和奚落，更让梅菲斯对其恨之入骨。
爱斯铃懊恼地摇了摇头。
“爱斯铃，我觉得……”德尔出声了。
爱斯铃看向德尔。他就顾着想梅菲斯，差点忘了这次原本应该是他教德尔和乔。他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我觉得爱斯铃根本没做错！”德尔大声说。
“啊？”
“谁规定了不许用黑暗能量？你根本也没击穿阿布莱特先生的精神护甲！你根本就没伤害他，你有什么好自责的？”
爱斯铃因为德尔维护他，微笑一下：“谢谢你，德尔，只是我虽然没有实质上伤害他，但大概的确从精神上伤害了他，也就是说，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因为我用他最厌恶的选手的攻击方式赢过了他。”
“那你的自尊心呢？”德尔简短地说。
爱斯铃愣了一下。
他直接愣在当场。
“你不是Alpha吗？你的自尊心呢？”德尔看一眼乔，想着过分强调角色区别也不太好，于是改口道，“退一步讲，你作为一个人的自尊心呢？他从精神上没有伤害过你吗？”
瓦雷里上前一步，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德尔，别说了……”
德尔盯了瓦雷里一眼，因为爱斯铃刚才的遭遇而感到热血上涌，于是不管不顾地继续道：“这一阵子，梅菲斯·阿布莱特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我为你感到不平，爱斯铃！你是我的魔法老师，你对我有恩情，所以我更不能容忍你一再忍气吞声！我不想再看到你承担阿布莱特先生的恶意！”
爱斯铃因为德尔的“自尊心”三个字，感到一口奇怪的气堵在胸口，但仍然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摇了摇头：“德尔，你不了解梅菲斯前辈。他不是多坏的人。他之前是帮过我的很好的人，就像我教你魔法一样，用心教导过我。”
德尔半步都不退让：“但是，这不是说，只要有交情就做什么都可以了。爱斯铃你不会因为你今天教了我，而让我对你言听计从吧？你不会要求我早上七点钟给你做好早饭吧？你不会动不动就训斥我，动不动就丢下我走了吧？你不会在我陷入糟糕的情绪时，还变本加厉刺激我吧？”
“这倒是不会……但是梅菲斯前辈之前肯定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事，我听说他之前在万象宫殿，那个地方很孤独，他肯定曾经很痛苦。”
“那你呢，你没得到伊萨，你的梦想破灭了，你不痛苦吗？”
瓦雷里再次打断道：“德尔，你真的别说了……”
爱斯铃露出一丝苦笑，看了看一旁插不上话、没人搭理的乔：“巴罗先生，见笑了。我还是自己处理自己的私事吧，现在是教你们魔法的时间。”
德尔忿忿不满道：“可是爱斯铃——”
“现在是教你们魔法的时间。”爱斯铃镇定地说。
瓦雷里看着德尔，摇了摇头。德尔看看瓦雷里，再看看爱斯铃，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又松开，终于不再不依不饶了。
在爱斯铃的帮助下，德尔成功将光明能量注入光刃，提升了光刃的攻击效果，还学会了一击必杀的【斩击】。之后，爱斯铃要德尔自己训练将四大元素的能量注入光刃，形成至少四种不同的招式，如果出现问题，随时找他提问和加练。
而乔这边就有点棘手了。乔是作为德尔的家属来到蓝霜公馆的，身上的魔法能力微乎其微，爱斯铃让他尝试了光明、黑暗、地火水风、金属这几种基本的元素，发现乔和其中任何一种的相性都很一般。爱斯铃想要将自己的魔力储备分出一些暂时让乔使用，却发现乔甚至不具备储存魔力的能力，爱斯铃的魔力在乔身上就像不能被理解的知识一样，经过了也根本存不下来。
乔看起来倒是处变不惊：“没关系的，雷施先生。我天生没有魔法天赋，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我不认为有任何人不具备任何魔法天赋。”爱斯铃坚持道，“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一定有什么魔法是你所擅长的。我们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去找。”
乔耸耸肩：“我不在意。那太麻烦你了。”
爱斯铃看了一眼德尔，德尔的心事爱斯铃一看便知：“我不嫌麻烦。下次还一起来，好吗？”
乔犹豫不决，想要推脱，却还是点了点头。
德尔和乔走后，爱斯铃留在了瓦雷里的训练室里。
他坐在刚才从自己储物空间拿出的椅子上，反着坐，手肘垫在靠背上沿，下巴搭在交叠的小臂上。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现在没办法面色如常地走出这间训练室。
德尔对他的叩问仿佛还一声一声环绕在耳边，挥不开，躲不掉。
而瓦雷里在不远的地方背靠墙坐着，一条修长的腿笔直向前伸出，另一条腿弯曲，胳膊肘搭在这条腿的膝盖上。瓦雷里没有离开训练室的意思，他半闭着眼睛，在休息。
爱斯铃想，自己和梅菲斯刚才用瓦雷里的异世界系统和瓦雷里的精神护甲，肯定消耗不少。
因此，更不能再用自己的事去打扰他。
爱斯铃于是轻轻站了起来，将椅子收回储物空间，就要往外走。
“爱斯铃，你去哪里？”瓦雷里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外面。”
“你该不会要去找梅菲斯道歉吧？”
爱斯铃被戳中痛处。他瞪着瓦雷里，一股难以形容的羞愧和委屈涌了上来。
爱斯铃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盯着地板，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瓦雷里，我显得没有尊严吗？”
瓦雷里听了这话，表情古怪。他的嘴角痛苦地牵动一下。
“德尔果然还是刺激到你了。”
“我现在觉得很没面子。”爱斯铃承认道，“但他说得其实没什么错。”
“谁说不是呢？”
“所以你也认为，我简直没有自尊心，允许梅菲斯前辈随便在我身上踩来踩去，是吗？”
瓦雷里没有急着回答。他仍然半闭着眼睛，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你是一个天真的人，爱斯铃，你相信人心里有好的东西。哪怕是梅菲斯，心里也有好东西，也是可以被感化的。你念旧情，你觉得梅菲斯是你过去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梅菲斯的友谊，那么你在诺兰德的经历就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
爱斯铃沉默不语。瓦雷里说中了一点，那就是他其实害怕失去梅菲斯。
因为失去了伊萨之后，他在橡木海的前世就变得如同一场梦一样恍惚，变成了灰色调的，他根本不敢回忆前世的细节，因为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重要的事件里都有伊萨。除了伊萨就是菲利普。菲利普他早就失去了。如果再失去梅菲斯，诺兰德的大部分回忆也就都要变成回想起来就会感到痛苦的梦魇。那样一来，他的过去就不剩什么了。
如果他的过去不剩什么了，那他爱斯铃·雷施本身，也就不剩什么了。
“但是爱斯铃，有些事不是你主观上不松手，就不会失去的。”
爱斯铃猛然看向瓦雷里，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你什么意思？”
在这一刻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像梅菲斯。
瓦雷里皱着眉，仍然没有完全睁开眼睛，而是语气和缓地回答道：“你心里清楚不论你怎么抓住过去的人，向过去的人死缠烂打也好、委曲求全也好，你的过去都已经回不来了。”
爱斯铃在那一刻感到自己因为易感期而躁动起来，他庆幸自己已经把椅子收回了储物空间，不然他可能会真的向那把可怜的椅子踹上一脚，再用魔法将它烧成灰。
瓦雷里就像全然没注意到爱斯铃的变化一样，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那段追寻梦想的日子回不来了，爱斯铃。只是单纯的因为可以使用魔法而感到快乐的时光，和燃烧少年的热情来追逐伊萨·梅约的时光。你的过去当中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只是因为得不到的虚妄而可怜巴巴地憧憬着。我利用了你的虚妄，夺走了你的虚妄，就也夺走了你的过去，和你全部的梦想。”
爱斯铃的头脑还没来得及对这番话作出反应，双手就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瓦雷里的话对他而言太过于残酷了。
瓦雷里的薄唇仍在一开一合。爱斯铃痛恨自己的听觉之敏锐。
“是我害了你，爱斯铃。”
——不，你没有，不是你。
爱斯铃想要这么说，却说不出来。
他梦想的破灭，一开始不就是源于瓦雷里的欺骗吗？瓦雷里将他对伊萨的幻想像吹泡泡一样越胀越大，然后将它戳破了，就是为了收获它破灭的虚妄！
而他之后的痛苦，又来自于梅菲斯的欺骗。他的所谓爱情信仰不过是梅菲斯编来骗他的，为的是让他对梅菲斯言听计从。自从梅菲斯亲口承认了爱情信仰这东西就是个幌子，爱斯铃就再也不能恢复从前的心境了。
梅菲斯对他的每一声呵斥和每一个冷眼，都将他已经承受不住的痛苦加倍。梅菲斯在向他索取，在向他索求爱意和承诺。而爱斯铃就是不愿意给。
于是爱斯铃叹了口气，对瓦雷里背过身去。
——这和瓦雷里没有关系，不要把气出在瓦雷里身上。
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是你们。”
而后又出乎自己意料地补上一句：“我再也不敢相信什么人、什么东西了。”
爱斯铃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天来，是什么让他难以振作。
他的信念体系整个垮了。曾经信的不过是谎言。最信任的人骗了他。他没法再信任何东西了。他怀疑一切。
他习惯的模式是拥有一个信念，然后据此确定一个目标，向着这个目标，将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地执行。
他再也无法这样做了。
是谁的错？
怪他自己傻！怪他放任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因为他没有尊严！
咔嚓——
爱斯铃带着愤恨之情抬起目光，惊愕地看到瓦雷里的手腕上浮现出一道裂痕。和当时他用窥探魔法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道裂痕是瓦雷里的骨肉，如同碎玻璃一样，深深剜进了瓦雷里的身体里。这块骨肉变得透明、晶莹剔透，然后粉碎了。
爱斯铃从自己的情绪里猛地醒了过来。
存稿到第103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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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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