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第一次见到邓赕城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城墙比我想象中更高,青灰色的巨石垒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城楼上巡逻的士兵穿着皮甲,手中的长矛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护城河的水浑浊不堪,倒映着城头猎猎作响的旌旗。
“开城门!圣女回来了!”
守城士兵看清我的面容后,立即放下吊桥。
铁索绞动的声音刺耳难听,像是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踏进城门的那一刻,我恍惚听见了千年时光流淌的声音。
城内景象让我怔在原地。
街道两旁跪满了百姓,他们穿着粗布衣衫,额头紧贴地面。
孩童被母亲紧紧按在怀中,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恭迎圣女回城!”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阿瑶轻轻扶住。
“圣女,请往这边走。”她低声提醒,眼神里带着恳求。
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学着记忆中神像的姿态,缓步向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这些跪拜的人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怀抱婴儿的妇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世主。
可我明明只是个冒牌货。
诏主府邸比我想象的简朴。
没有雕梁画栋,只有厚重的木门和斑驳的墙面。
两个持刀侍卫分立两侧,见到我时单膝跪地。
“诏主在正厅等候。”
踏进门槛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正厅中央,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背对着我,正俯身查看案几上的地图。
他转身的刹那,我呼吸一滞。
这不是我想象中威严的部落首领。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得可怕,左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古井,却又燃烧着某种执拗的光。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该叫他什么?夫君?诏主?历史书里可没教过这个。
“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
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不知该做什么。
“无妨。”他用帕子擦净手指,目光落在我被树枝划破的衣袖上,“皮逻阁的人伤到你了?”
“没有。”我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有个姑娘为了救我,引开了追兵。”
他的眼神骤然变冷:“是阿月。”
原来那个少女叫阿月。
我的心猛地揪紧。
“她会死吗?”
“为护主而死,是她的荣耀。”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天气。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了我的情绪。
“没什么。”我别开脸,“只是觉得,生命不该这么轻易被牺牲。”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你说得对。但这就是乱世。”
阿瑶带我来到寝殿。
“这是您和诏主的卧房。”她推开雕花木门,声音依然带着颤抖。
房间很大,陈设却十分简单。
最显眼的是那张巨大的婚床,锦被上绣着交颈的鸳鸯。
墙角立着一个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刀剑。
“圣女要沐浴吗?热水已经备好了。”
我点点头,趁机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我走近些,镜中映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还是我的五官,却又有些不同。
眉眼更精致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最诡异的是额间有一道浅金色的印记,像是一弯新月。
这是白洁夫人的脸。
我颤抖着伸手触摸镜面,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这是圣女出生时就有的胎记。”阿瑶轻声解释,“大祭司说,这是月神赐福的印记。”
胎记?我明明没有这个印记。
沐浴时,我屏退了所有侍女。
浴桶里的热水氤氲着蒸汽,我终于有机会检查这具身体。
手臂上有几处淤青,膝盖擦破了皮,但最让我在意的是右手腕内侧的一颗小痣——和我原来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头埋进水里,试图理清思绪。按照历史,松明楼大火就发生在三日后。
如果我不能阻止诏主赴约,邓赕诏就会群龙无首,最终被皮逻阁吞并。
可我要怎么说服他?
说我是从千年后来的人,知道他会死?
他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沐浴后,阿瑶替我换上一套繁复的衣裙。层层叠叠的丝绸裹在身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诏主请您共进晚膳。”
膳厅里只点着几盏油灯,光影摇曳。
诏主已经坐在桌前,换了一身深蓝色常服,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菜肴很简单:一碟腌菜,一碗肉羹,还有几个面饼。
他吃得很快,动作优雅却带着军人的利落。
“你今日有些不同。”他突然开口。
我心里一紧:“哪里不同?”
“眼神。”他放下筷子,目光如炬,“以前的你,从不会质疑我的决定。”
我握紧衣袖下的硬币,强迫自己镇定:“人都是会变的。”
“是因为那个梦吗?”他向前倾身,“你今早说,梦见松明楼燃起大火。”
我猛地抬头。
白洁夫人也做了同样的梦?
“也许……是神谕。”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皮逻阁邀请六诏首领三日后在松明楼祭祖。你说,我该去吗?”
来了。历史的关键节点。
“如果我说不该去呢?”
“理由?”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种熟悉的束缚感又来了,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也觉得这是皮逻阁的阴谋?”
我拼命点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但若我不去,就是公然违抗盟主之令,给皮逻阁讨伐的借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树梢,和他脸上的伤痕一样凛冽。
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诏主睡在隔壁书房,据说这是他们婚后的常态。政治联姻,本该如此。
我悄悄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屏保上的笑脸那么遥远,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如果历史不可改变,那我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我昏昏欲睡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快速穿过庭院,看身形像个女子。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我犹豫片刻,悄悄跟了上去。
黑影熟门熟路地绕过后花园,在一处假山前停下。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从怀中取出什么塞进了石缝中。
就在这时,云层移开,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是阿瑶。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那个眼神惶恐、口口声声说着忠诚的丫鬟,此刻脸上写满了冷静与决绝。
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假山石缝里,会藏着什么?
是传递消息的密信?还是……
我抬头望向诏主书房的方向,窗纸上还映着烛光。
他是否知道,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城池,早已危机四伏?
夜色深沉,远山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我握紧那枚来自现代的硬币,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我究竟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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