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凌墨与凯瑟并肩走着，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信件辨认方向，随后他清了清嗓，看似无意地扫了凯瑟一眼。
“那个......”
“我父亲设立的。”
江凌墨愣了下，正要开口，凯瑟又迅速回答了。
“托特尼斯未明确禁止异族逗留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见凯瑟如此轻易地就洞察了自己的想法，江凌墨有些无奈。
凯瑟微一挑眉：“还想问什么？”
“......这不都被你抢答完了吗？”江凌墨想了想，又问，“哦对了，村落里都有哪些异族？”
“大多都是兽人族和少数混血儿，若那孩子去了，便是那里唯一的一个精灵族。”
“唯一？”江凌墨眉头微皱，“那岂不是......”
凯瑟淡淡道：“比起人类，有些时候，异族间的情感与相处反而更单纯直接。”
听到这话，江凌墨便知道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凯瑟说的没错，比起人类社会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异族间的相处反倒更简单纯粹。
就像卡尔初遇埃丽时，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厌恶被惧怕的一方，但他担心的却是埃丽会害怕自己，只敢在埃丽昏睡后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埃丽身边为其取暖。
明明自己都冻得双唇发黑了，却还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晶体与食物送给了埃丽。
在城镇，人类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将他欺辱的遍体鳞伤，但他却仍然抱着一颗纯善之心，从未怨恨过，也从未怀疑过。
他依旧相信人类，也发自内心的渴望与人类友好相处。
如此单纯，如此天真，也如此的.......令人心疼。
想到这，江凌墨眼眶有些酸涩：“要是有一天，他们能互相理解，和平相处就好了。”
“傻子。”凯瑟忍不住嘲了一句，问道，“知道方才我为何会说，即便是皇族也无力改变吗？”
还不等江凌墨开口，凯瑟又问：“知道为何托特尼斯虽未禁止异族逗留，却依然无法让其在此定居吗？”
江凌墨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凯瑟。
凯瑟轻叹了口气：“种族间的恩怨矛盾早已存在数百年，岂有那么容易化解的？人类中有人憎恨异族，同样，异族中也有不少憎恨人类的，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避免种族间开战这一条路可走，不过—”
凯瑟转眸望向远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声道：“快了。”
听到这话，江凌墨怔了下，但很快便明白凯瑟这句“快了”是何意。
他虽未去过其他城镇，但从凯瑟方才的言语间便也知晓，托特尼斯是目前唯一一个未明确禁止异族逗留的城镇，否则埃丽也不会带着卡尔悄无声息的定居在此。
倘若换作其他城镇，他们恐怕连城门都还没跨进，就被驱逐出去了。
从方才那些人对待精灵族的态度便也看得出，人类与异族间的种族矛盾正在愈演愈烈。
凯瑟的父亲身为托特尼斯的领主，不仅在法规中故意设下漏洞，还私自设立了供异族生活的村庄，这已经违背了人类这一方的意志，而那些尚未得到庇护的异族，自然也不会知晓凯瑟父亲所做的这一切。
这事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于人类而言，他便是背叛者，于那些未享受过庇护的异族来说，他不过也是欺压异族的人类一员罢了。
如此，两边都不讨好，两边都会得罪，最终引火烧身。
眼下，人类虽占主导地位，可一旦异族联合反击，面对异族先天的强大力量，人类毫无优势可言。
随着种族间矛盾的激化，终有天，战争的号角会再度吹响，虚假的平静将会被彻底撕碎。
到那时，第一个沦为牺牲品的便是曾经悄然帮助过异族的米契尔家族。
难怪凯瑟父亲一直对外隐瞒凯瑟的身份，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一旦东窗事发，身为米契尔家族的长子，未来的领主继承人，凯瑟自然难逃其咎。
可如今，凯瑟却因自己插手了卡尔的事，不得已暴露了身份.......
想到这，江凌墨心中愧疚极了，深吸了一口气后看向凯瑟笃定开口。
“只要我还活着，我定会护你到最后一刻。”
凯瑟的目光原本已转向别处，听到这话，疑惑地转眸看来，视线在江凌墨脸上定格了许久。
“我知道你父亲为了护你，付出了很多，现下却因为我......”江凌墨顿了顿，“日后我定会好好弥补你，虽然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弥补不了什么，但我一定会......”
“停！”
听着江凌墨这喋喋不休的赎罪话，凯瑟头都大了，忍无可忍道：“谁要你弥补了？”
江凌墨愣了下，刚想张嘴，便看到凯瑟扫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良多。
“你这什么眼神？”江凌墨拧眉道，“我是认真的。”
凯瑟嗤笑一声：“行，那你打算如何弥补我？”
这倒是把江凌墨问住了。
江凌墨伸手抵住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忽然发现，除了这条命，他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凯瑟平淡道：“自明身份是我自己的决策，与你与卡尔皆无关。”
“你就别安慰我了.......”江凌墨捂着胸口，长叹了口气，“你越这样说，我越愧疚。”
凯瑟瞥了江凌墨一眼：“你当真以为他们不知道托特尼斯法规中的漏洞吗？且不说这里的子民，那些对托特尼斯虎视眈眈的各地领主又岂会不知？”
说着，凯瑟轻蔑地笑了笑：“那群人怕是对我长高了几寸，有多少根头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岂会不知我父亲所做的这些？”
“可你父亲.......”
凯瑟冷声道：“他护我，刻意隐瞒我的身份，不过就是怕我自恃身份，目中无人，给他四处惹麻烦罢了。”
江凌墨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我虽未曾见过你父亲，但我知道他绝不是这样想的。”
“你如何得知？”凯瑟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江凌墨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干巴巴道：“我就是知道。”
凯瑟定定地看了江凌墨半晌，转身朝不远处的山脉走去。
见凯瑟不愿提及，江凌墨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走了几步，凯瑟忽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归根究底，还是太弱。”
江凌墨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凯瑟深吸了口气，平复好情绪后，转身问道，“这里？”
江凌墨低头确认着手中的信件：“是这儿。”
“日落前须归。”凯瑟看了眼天色，又问，“数量。”
江凌墨皱眉看了许久，迟疑道：“五十......”
听他这不确定的语气，凯瑟嘲道：“怎么？不识字？”
“识，可—”江凌墨指着上面那一串奇形怪状的符号，无奈道，“这也不是字啊！”
凯瑟迅速扫了一眼，转眸看向江凌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白为个，红为百，墨色为千。”凯瑟抬手顺势指了指，“十个红符为一组，这里共有五组，懂了？”
江凌墨脸上一热，闷声道：“我当然懂。”
为了确认江凌墨是否真的听懂，凯瑟又问了一遍：“数量。”
“五百个。”
凯瑟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凌墨一眼：“见过玄冰魂果吗？”
“......见过。”这句话江凌墨说的毫无底气。
凯瑟眉峰一动，勾唇道：“巴掌大，浅蓝半透明，通体泛荧光，采摘时，从根部往下三寸处折断，别触到果实本体。”
“我知道......”
江凌墨连忙握拳抵着唇，干咳了好几声，耳根子不易察觉地红了。
凯瑟轻笑一声，抽出剑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火焰符号。
“数量过多，分头行动，日落前下山，这里碰面。”凯瑟看了眼身后的山，提醒道，“此山雾气过重，视野不清，无法知晓其山势与物种，自行小心。”
江凌墨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凯瑟凝眸打量了一番后，抬脚朝另一侧山路走去。
这座山脉由几座互相呲邻交错的小山构成，比起他们训练时的那座山，这里的山势较为平缓。
此时已近晌午，但这座山上的雾气却并未消淡，从山脚处便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白雾，山间还时不时传来几道凄厉的尖啸声，辨不清是何物种，整座山显得诡异至极。
凯瑟挥手拨开雾气，缓慢地朝前走着，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视野一片模糊。
“不对！”凯瑟立即停住了脚步。
玄冰魂果喜冷不喜潮，而此山空气里却凝满了潮气，即便此处生有玄冰魂果，也早已焉巴，失了效用。
更何况，温低雾起，如此浓雾，四周温度却不见下降，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周身沐浴在一片暖意下。
他虽看不太清，但他十分确定这片暖意源于阳光，只不过雾太浓，将光也尽数隐了去。
这绝非自然起雾，而是—
凯瑟眸色骤冷，一字一顿道：“精魄属性。”
方才他就隐约察觉此山有古怪，但当时提及起他父亲，他自行乱了心神，便也没过多细想。
现下看来，从他们接下这个任务的那刻起，就已经入了局。
而设局之人的目标恐怕是—
“江凌墨！”
凯瑟立即回过神，飞速朝另一侧跑去。
该死，他早该想到的！
以那群人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范伦斯那日不仅洗劫了维勒德公会所有的货物，还将他们不少人打成了重伤。
事后，他们却只是打着“近来多魂肆虐”这一幌子，取消了所有三级以下的任务委托后就闭门不出了。
可就在江凌墨醒来后不久，私方却突然派发出大量七级委托。
私方与弑魂公会不同，私方为居民自主轮换管理，发布的委托大多也都是些采摘果实草药一类的日常需求，赏金大多不高，所以此类委托几乎无人会接。
许是考虑到居民们无人帮衬，范伦斯恰好也有意让他们提前熟悉委托细则，便顺手接了下来。
只不过当时江凌墨的身子太过孱弱，一连休养了小半个月，他们才动身。
若只是任务发布的时间巧合重叠，倒也说的过去，可偏偏正是江凌墨外出的这天，卡尔也随之出现在了集市中。
埃丽曾在集市贩卖过瓜果，不可能不清楚集市人多眼杂，而卡尔又是极其罕见的白发精灵，如此醒目，她是断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带卡尔出门的。
而卡尔那孩子又极为乖巧听话，怎会擅离埃丽身边？
他忽然想起，当时卡尔认出江凌墨后说的那句：“墨哥哥！真的是你！”
他原以为是那孩子太过欣喜，但现下一想，顿时明了。
想来，必是有人故意透出江凌墨的行踪后，并趁机将卡尔引诱到了集市，让其去寻江凌墨。
紧接着，便有了众人围堵，他被迫自明身份，当众护下异族这一举动。
江凌墨其实没说错，他父亲正是因为这一层缘由，才对外隐瞒了他的身份。
可现如今......
想到这，凯瑟冷笑一声。
当真是—
下的一盘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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