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靠着帮别人提水桶分到了一小块面包吃。
面包很软,软的沾在了她的上牙膛上,她用舌头将面包卷下来,坐在黑暗的小角落里细细的嚼着。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遵守着昨天的约定顺着小路走到了女人家里,门是腐烂生虫的木头门,她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郑重的抬手扣了扣门。
开门的是那女人,她的身形比瓦伊高许多,阴影直接笼罩在了她的身上,瓦伊后退一步,向女人问好。
女人侧过身子,示意她进去。房间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瓦伊走了进去,站在门后,疑惑的看着女人。
“你先把自己洗一下吧。”女人递给她一块布,放了一桶水在地上。
瓦伊接过布放进桶里沾湿,擦拭着脸上和身体的脏污,慢慢擦洗完后,她摸了一下自己如枯柴一般的头发,问道,“能再给我一桶水吗?我想洗个头。”
女人没有说话,沉默的又给她倒了半桶水。瓦伊见状一喜,把头发放进去开始细细的梳洗起来。
因为太久没有打理,头发已经粘成一缕一缕的了,结在一起不好打开。她用手指一一给它们分开,然后用水揉搓着。
她感觉自己洗了很久,等到差不多干净的时候,她将头从桶中抬起,拧干了头发,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脑后。
女人看着瓦伊的脸,神色微变。原先蓬头垢面的她如今焕然一新,竟叫人认不出来。
她的一双蓝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纤长,鼻子秀气挺拔,一张小脸瘦的下巴尖尖的,两颊有些微凹,但是仍旧很漂亮。
瓦伊见女人一直看着自己的脸不说话,摸着脸歪头不安的问她,“我的脸怎么了吗?”难不成是有什么恐怖的疤痕吗?
“没有,只是你最好弄脏你的脸。”
瓦伊不解,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为什么要弄脏,清清爽爽的不是很好吗?
女人将桶里肮脏的水倒掉,重新给她倒了桶干净的水,透过水面的反光,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惊奇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拧了拧自己的脸颊,因为水中的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幼时的模样。
瓦伊惊恐未定,忙拉开衣摆,看到自己侧腰一块青色的胎记时,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这具身体的胎记和脸颊为何都跟原先的她一模一样?
她努力回忆起看过的穿越小说,“难不成我是身穿。”她在脑中想,心里有块大石头轰然向她砸来,一时间,呼吸都沉重了。
可是她是身穿,却为何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她不知道,只是这一发现让她坚定了自己要活下去的信念。
如果生命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死亡是最糟糕的。
女人带着干净的瓦伊出了门,瓦伊忧心忡忡地跟在女人后边,女人只是在前面带路,不同她说什么话。
到了一处大门前,瓦伊看着像监狱似的门几乎拔腿就跑,“你跑什么?”女人喊住她。
瓦伊边回身但脚上不停,“我不要去监狱!”
“这里是教区,怎么会是监狱。”女人的话远远传进瓦伊的耳朵里,瓦伊“啊?”了一声,认真审视着远处的建筑。这真的不是监狱吗?
她半疑虑的停住了脚步,但还是隔的很远。有个戴着黑色高礼帽的男人打开了门,正面对面和女人交谈着,忽然,女人转身指了指瓦伊,那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女人笑着点头。
瓦伊心中警铃大作,此时她是想逃跑的,可是万一,女人带她来的地方真能让她赚到钱吃饱饭呢?
她还在原地踌躇不前,女人却向她招手,她往前走几步,但还是保留了距离以便逃走。
“这是教区的负责人,尚思先生。”女人给她介绍道。瓦伊淡淡的跟他打招呼,“先生好。”
尚思先生温和的致笑。“这孩子是孤儿,希望尚思先生多多照顾。”女人卑微的说着,将手上的一瓶杜松子酒往尚思先生怀里塞。
尚思先生仍旧是笑着的,他的眼睛看一眼手上的酒,心下了然,“放心,我们教区一向都很照顾孩子的。”
女人松了一口气,将站在后面的瓦伊拉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去尚思先生那儿。
瓦伊判断了一下,姑且认为这还是个安全的地方。至少现在,她是这样认为的。
她蹑蹑缩缩的走到尚思先生旁边,尚思先生大声喊到:“韦伯太太!”瓦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一会儿,一名老妇人便走了出来,她身上系着围裙,一双三角眼精明锐利,含着笑牵过瓦伊的手要将她带走。
在被韦伯太太带走的路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尚思先生和女人,只见尚思先生把一小块金子递给女人,女人也将金子收下,随后转身便走了。
隔着那道监狱似的铁门,瓦伊才意识到,自己被卖了。这是她在这个时代学会的第一课——永远不要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善意。
尽管她最初是无意的。
韦伯太太看似和善,但瓦伊总觉得她透露着危险。韦伯太太将她带到了一个大房间中,铺位沿着四面墙壁排成两行,两个徒工合一张床,床上铺毛屑垫子。
“今日是礼拜日,所有的徒工都去教堂做礼拜了,这就是你的床,记住了就跟我来,我带你去熟悉环境。”韦伯太太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
瓦伊点点头,手指绞着衣摆跟在韦伯太太旁边。
走的路上,韦伯太太问她,“你今年多大了?”瓦伊摇摇头,说“不知道”,她是个孤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韦伯太太见怪不怪了,又问“有自己的名字吗?”
瓦伊仰起头,一字一顿的说,“有的,我叫瓦伊·克罗切特
“年龄不记得,名字倒是记得很清楚。”韦伯太太嘲讽般的说道。瓦伊抿抿唇,很无奈,没多久又听见她又开口了,“你是爱尔兰人?”
瓦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只是否认,因为按她原来的算,她是混血,爸爸是英格兰人,妈妈是华国人,所以她和爱尔兰人确实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是就好。那些爱尔兰人野蛮又粗俗……”韦伯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起爱尔兰人的卑劣行径,瓦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微微扬眉,他们对爱尔兰人的偏见好像有点大,嘴中的恶意都要溢出来了。
到了一处像工厂的地方,韦伯太太告诉她这里是贫民习艺所,其实就像是变相的工厂,只招收童工的工厂。因为儿童的手指纤细灵活更适合一些工活,所以童工也慢慢的盛行起来。
瓦伊看着一台台机器,强撑着问道,“除了睡觉我要一直待在这儿吗?”
韦伯太太掸了掸围裙上的灰尘,随口应到“当然”,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哦!礼拜日不用,其他的日子工作完后你们会有一钟头课。”
还能上课?瓦伊听了后脸色缓和一些,看来这里也不是太糟。至少和努力工作的报酬相比,死亡的恐惧更让人服从。
她又被带到了一个大厅,就在工厂的附近,一口大钢锅放在一侧,其他的是空地,空荡荡的。哦不,倒还有一口锅,是用来做饭的。
大致介绍完后,瓦伊理清了她工作的流程。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七点,除了吃饭的时间外,其他的时间都教育熟悉业务(美其名曰的教育,事实上就是将徒工放进工厂进行劳作为他们生产利益),七点下课后,有一个钟头的课,算数课,缝纫课,美术课,识字课,等等。
每周礼拜日休息,大家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徒工房住宿,大厅吃饭,包吃包住,每周发一先令的工资,一先令是六便士,一便士一只拒子,一便士一个面包卷,一便士一及耳啤酒,这就是一便士的购买力。
她一周的工资也只够她除了礼拜日的日子里每天买一只桔子。
瓦伊心有不甘,但只能认命,在她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前,她只能这样苟活着。有的吃有的穿,起码还不至于受冻饿死在街头。紧接着,她发现她的想法好像并不对,因为等待她的,更是精神折磨。
下午,徒工做礼拜回来了,他们一眼看见了突兀的瓦伊,韦伯太太告知他们瓦伊是新来的,徒工们的神色都淡淡的,他们已经习惯新人时而不时的加入了。
晚上,和瓦伊同床的女孩儿问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瓦伊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女孩儿便以为她是因为经历太过惨痛而不愿意再提起,于是她率先讲起了自己是怎么成为孤儿的。
“我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他们都说我妈妈放荡下贱,说我是野种。后来我妈妈跟别的男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走前,就把我送来这儿,她一句话也没告诉我她去了哪儿。”女孩儿静静的讲着,瓦伊也静静的听着,呼吸声都轻了下来。
讲完后,女孩儿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瓦伊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瓦伊·克罗切特……”女孩儿喃喃着,神色难堪,“你识字吗?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写吗?”她看着瓦伊开口。
瓦伊点点头,找了根树枝在泥土上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Wye Crochett”。女孩儿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她,“你真厉害,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你叫什么名字?”瓦伊问,手上还拿着树枝,想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可莉·道柏菲尔。”她脸颊微红,怯怯的看着瓦伊,神色中带着紧张和兴奋。
瓦伊书写了一手漂亮的英文,“Kori Dobefeld”,可莉全神贯注的看着,然后由瓦伊握住她的手写着。
“会了吗?”带着她写了几遍,瓦伊问。可莉点点头,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然后她开始尝试自己写自己的名字,“K-o-r-i D-o-b-e-f-e-l-d”她每个字母都写得极其缓慢,最后一笔落下时,她像是完成了一部旷世著作般满意。
“谢谢你!我终于知道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是什么样了。”她眼中闪着光,明亮的眸子让瓦伊冰冷的心也柔软了起来。
“你的名字很美也很好听,你妈妈,一定是爱你的。”或许是,曾经是。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她突然也想自己的妈妈了,怕自己一张口就容易哭出来。
可莉抱着瓦伊的手臂,软软的脸贴着她的,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谢谢你,我真的好开心。”
瓦伊浅浅的笑着,要说她与可莉哪个更不幸呢?她比较不出来。
晚上,可莉和瓦伊并排睡着了,明天迎接她的又会是什么呢?她不敢想,因为她的每一天都在变幻。
突如其来的穿越,为了生存的奔波,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这几天来,她终于睡在了床上,尽管身下的毛屑垫子并不柔软,但比起肮脏冰冷的地面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早上六点不到,韦伯太太就走进了徒工房,开始招呼他们起床,以确保所有人在六点前都能到达习艺所。
瓦伊第一天过这样的生活,几乎是被可莉拉着走的,拉她去洗漱,然后匆匆往习艺所赶。
习艺所从事的是棉纺织业,设置了不同的工作,有接断头工,需要一条腿站着,再抬起另一条腿的膝盖,不停地接纺锭的线头,因此接断头工大部分都是右膝弯曲,跛着脚走路的。
瓦伊在十分钟的就业前指导下成了落纱工,纺车满时,把纺车放下来,拿下锭壳,再拿出纺满的线轴,搬到绕线工那里,然后把空纺锭装进去,再重新开动纺车。
这活儿并没有过分的伤害身体,只不过需要时时注意着纺车有没有纺满线和一定的体力。所幸瓦伊的这具身体力气还蛮大的。
她和可莉隔的不远,做活儿无聊透顶,想趁着纺车纺纱时和可莉聊聊天,正要开口,可莉却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讲话。
瓦伊悻悻的闭嘴了。后来回去后可莉才跟她说,工作期间谈话,吹口哨,唱歌的,一律罚款六便士,那可是她一周的工资!瓦伊知道后再也不敢张嘴了,连唱唱歌解解闷都不让,万恶的工厂制度,万恶的工厂主。
两个小时过后,也就是八点钟,到了他们吃早饭的时间,大家都去大厅里排着队。有一个男人面前放置着大钢锅,就由他给徒工们打饭。
瓦伊排在后面,瞅了两眼,发现早餐只有那一口钢锅里的东西。终于排到了瓦伊,她几乎要两眼发昏了,那厨师给她打了一勺白粥,很稀很淡,几乎看不见几粒米,和奶白色的水没有区别。
瓦伊就这样端着那碗白粥,默默的走到边上一口一口喝掉,是的,这里连一个座位也没有,所有人都是站着吃“饭”。
一碗水见底,瓦伊是感觉肚子胀起来了,但是一点也不饱。她将碗底的米粒也舔的一干二净,最后舔舔嘴边的米汤,把碗拿去洗掉。
碗里干净的都可以反光了,瓦伊甚至觉得这碗不洗也罢。
1英镑=20先令=120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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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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