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景瑜也出列朗声陈词:“陛下,天灾无情,民心似火。赈灾如救火,迟则生变。儿臣愿一力筹措协调,必不使父皇忧心,不使百姓失望。”他若强行推脱,便显得无能怯懦;若接下,前方确是荆棘密布。何况还涉及表哥崔承野。景瑜心里对景琮不满,但也没表现出来。
被点名提及的崔承野,也从武将班列中缓步出列。他身姿挺拔如松,穿着麒麟补服,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被卷入漩涡中心的并非自己。
他先是对御座上的景帝躬身一礼,随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大皇子与端亲王,最后落在脸色不太好看的四皇子景瑜身上,声音清越沉稳,打破了殿内的暗流涌动:
“陛下,两位殿下过誉。臣蒙受皇恩,敢不竭尽全力?臣也愿往燕临,遵陛下令。臣请旨,即刻开仓放粮,稳定民心;严查贪墨,以儆效尤;并因地制宜,寻长久抗旱之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殿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在两位位皇子和崔承野之间逡巡。
崔承野言辞间既全了四皇子的颜面,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景帝深邃的目光扫过殿下的儿子们和恭敬垂首的崔承野,心中洞若观火。他沉吟片刻,朗声道:
“既如此,便由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崔承野为钦差,总领燕临州及周边三州赈灾事宜!赐尚方宝剑,便宜行事!望尔速解倒悬,勿负朕望!”
“臣领旨!”崔承野躬身应道。
景帝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个年轻有为的外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复杂。他这个外甥确是可造之材,心性、能力、担当,皆远超同侪。
圣旨已下,不容更改。然而,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没有钱粮,一切都是空谈。崔承野领旨后,与四皇子景瑜第一时间便赶往户部衙门,与尚书谢寅交涉。
户部值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陈腐的官僚气息。户部尚书谢寅客客气气地将两位钦差迎入上座,奉上香茗,态度无可挑剔,但一谈及正事,便立刻换上了一副愁苦万分的面孔。
“殿下,崔将军,非是老臣推诿,实在是国库空虚啊!”谢寅摊开双手,语气沉重,“去岁各项开支浩大,如今库银仅能维持朝廷日常运转。若要拨付燕临州赈灾所需之巨款,除非加征赋税,或请陛下动用内帑,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一番诉苦,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摆明了是要看崔承野这个年轻钦差的笑话。
四皇子景瑜道:“谢尚书!燕临灾情如火,百姓嗷嗷待哺,岂能因钱粮之事延误?户部掌天下钱粮,总该有应急之策!”
谢寅捋着胡须,慢条斯理:“殿下仁心,老臣感同身受。只是这应急之策…也需时间筹措。或可先从临近州县调拨些陈粮,但杯水车薪,且手续繁杂,恐远水难救近火啊…”
气氛一时僵住。谢寅这是铁了心要拖延,甚至可能暗中希望赈灾不力,好让崔承野栽个跟头。
一直沉默品茶的崔承野,此时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一响,打破了室内的凝滞。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谢寅,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谢尚书忧心国事,殚精竭虑,承野佩服。”他先客气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只是,承野离京前,偶闻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寅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崔都督但说无妨。”
崔承野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闲话家常:“听闻令郎谢朗真,如今在吏部考功司任职,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吏部近日正在考评京官年资政绩,以备升迁擢用。考功司责任重大,一举一动,关乎诸多同僚前程,想必压力不小。”
吏部侍郎正式清河崔氏旁支子弟,按照辈分和崔承野同辈,崔承野还要唤对方一声堂哥。
他顿了顿,看到谢寅眼神微变,才继续缓缓道:“燕临赈灾,乃陛下亲口谕令的当前第一要务。若因钱粮不继,导致灾情加剧,流民四起,甚至…引发民变。届时,陛下震怒,追究下来,首当其冲的,自然崔某办事不力。只是…”
他目光如炬,锁定谢寅:“届时朝野上下,是否会有人追问,这赈灾钱粮,究竟卡在了哪个环节?户部在此事中,是力挽狂澜的功臣,还是…拖延推诿的绊脚石?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就不止是燕临一州之事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尚书在朝多年,当知其中利害。尤其是…朗真兄正值关键时刻,若因家事…有所牵连,岂非憾事?”
崔承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他没有直接指控谢寅贪墨或抗旨,而是巧妙地绕到了他儿子谢朗真的前程上!点明了若延误赈灾,他谢寅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甚至会波及儿子的仕途!这既是警告,也是提醒——你卡我们的脖子,就是在毁你自己和儿子的未来!
四皇子景瑜此刻接口,语气缓和却坚定:“谢尚书,崔都督所言极是。赈灾成功,是朝廷之福,是百姓之幸,亦是户部调度有力之功,父皇必定龙心大悦,对有功之臣不吝封赏。反之…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望谢尚书以大局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更以…谢氏一族之长远计。”
一个唱白脸,隐含威胁;一个唱红脸,给予台阶。恩威并施,直击要害!
谢寅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他没想到崔承野如此犀利,不去纠缠钱粮本身,反而直戳他最在乎的家族传承与儿子前程!这已不是简单的公务推诿,而是涉及根本利益的博弈。他毫不怀疑,若真因户部拖延导致大乱,盛怒之下的皇帝,以及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绝对会把他和他儿子一起拖下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殿下、崔都督…言重了,言重了!老臣…老臣岂是那等不顾大局之人?方才…方才只是陈述困难,绝非推诿!”他连忙改口,“国库虽艰,但赈济灾民,稳定民心,乃是头等大事!老臣…老臣这就想办法!立刻从太仓调拨第一批粮草,并发文周边州县,全力协济!定在殿下与将军出发前,筹措齐首批物资!”
“如此,便有劳谢尚书了。”崔承野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四皇子景瑜也松了口气:“谢尚书深明大义,本宫代燕临百姓谢过。”
走出户部衙门,景瑜看着身旁波澜不惊的崔承野,叹道:“表哥,若非你,今日恐难善了。”
崔承野目光望向宫城外遥远的天际,那里是燕临州的方向,声音低沉而坚定:“殿下,臣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些许手段,若能换得灾民一线生机,便是值得。”
景瑜神情不变”这一趟,辛苦表哥。“
他不在乎得罪什么人,也不在乎用了什么方法,在他心中,尽快将赈灾物资送到灾民手中,平息天灾**,才是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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