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乘电梯到了七层。办公区域灯都没开，一片漆黑，感觉寂静到一根针掉了都能听见，和在那所冰冷的房子里一样。
他狂甩两下头，打断重新冒出头的胡思乱想，随后径直坐在工位打开小台灯工作。
其他的都是假的，把手里的工作干好才是现在他唯一能牢牢攥住的。
……
路西洲回到凌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黑夜映衬里，一簇暖黄色的灯光闪烁，娓娓照亮着夜晚的宁静与柔和。
男生白皙修长的手指操作着鼠标，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脑，只是他的背影有些单薄。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不想去打破这幅画面。路西洲停在原地久久注视，直到面前人不经意转头，精致的脸上镶嵌了层层光晕。
南风看到是路西洲直接震惊地站了起来，连说话都说不利索“路总？呃，你什么时候来的?”
路西洲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没多久，临时回来处理些工作。”
随后，他很快接过话语权“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工作明天做也不迟。”
“刚好有些设计灵感就回来了。”南风右手扣着桌角撒谎答道。
路西洲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也没有戳穿。他顺着南风的话应声“有灵感是好事，但公司的电不是这么省的，眼睛还是要保护好。”
路西洲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墙边把办公区的灯打开。
这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光彩夺目，闪的南风不自觉眯上眼睛。
“知道了，路总。”适应亮度后，他睁开双眼不好意思的回答。
只是没有人关心过自己保护眼睛。
路西洲浅笑一下表示回应。寒暄结束后，他擦身走过南风“那你忙，我回办公室。”
南风迟钝地点头。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雾的，他用了摇头，眨眼。等到迷雾散去，瞳孔清晰，他回过头，看见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的路西洲猛然心头一跳。
此刻，南风急切的妄想要抓住什么。所以他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猝不及防冒出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直接愣在原地，连嘴都忘了合上。南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什么狗屁生日。
他是在奢求路西洲的同情吗？求人家像可怜路边的流浪狗一样可怜一下他吗？
太丢人了，太可悲了。时间能不能暂停，他根本不想听到路西洲的回答。
如果现在脚底能有个洞，不管里面有豺狼虎豹还是阴沟鼠虫他都会决心跳下去。
路西洲从南风嘴里听到这句话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顿了顿，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南风，先是柔和一笑。很快，走到南风身边时路西洲瞧见他脸颊和耳朵都泛起绯红。
“生日快乐，南风。”他平淡的语气里蕴藏着温柔。
南风全身僵硬地傻站在那，紧紧咬着后槽牙。
路西洲清冷温润的声音一点一滴传进耳朵里，浑身上下的局促和不安好像也随着这句话慢慢消散。
他抬起头，盯着路西洲的眼睛。南风不记得是怎么和他道的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办公室。整个人完全处于恍惚和茫然之中。
他呆坐在电脑前，文档前两行字足足看了五遍也没法串联起意思。
南风其实很厌烦别人和他说生日快乐。因为这是一句没有用的空话，更是用来敷衍和欺骗的理由。
可是，刚刚似乎不是那样的。在路西洲眼里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能看到……真诚。
办公室一如既往的安静。虽然刚才表现的自然，但路西洲心里却觉得酸楚。
他以为南风就是一个二十出头酷酷的大男孩，活的洒脱自在，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连一句生日祝福都听不到的人。
一个本应该和亲朋好友吃饭祝贺的时间，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公司，向不熟的上司寻一句生日快乐。
路西洲不可能没有触动。
可是他也基本不过生日。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所幸点了碗长寿面，图个吉祥。
在外卖快到时，路西洲关了办公室的门，看到南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正在专心画图。
南风听到动静回头看，以为路西洲要走，他站起身僵硬地从大脑里组织语言道别。只是他看上去似乎很匆忙。
外卖员已经给他打电话了。路西洲余光瞟到南风在看他，对着他浅笑示意后按下电梯下楼。
握紧拳头的手一松，南风的笑容也变得扁平。他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转头回到工位。
办公室已经黑了，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片刻后，南风既焦躁又无聊到不停地滑动鼠标滚轮，想着自己还是回去睡觉吧，毕竟现在连字都连不起来。
百无聊赖刷了几个视频，他扔下手机，下巴抵在桌面转过头，呆滞地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万人空巷。
为什么会突然对路西洲说那些话。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和南世华吵了一架急需一个出口，又或许是他看上去可靠随口就说了。
很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但事实确实如此。
南风也没再纠结。马路边的灯光红了又绿。他细不可微“哎”了一声，再次起身准备离开。
路西洲是在七楼电梯和南风偶遇的。
他左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外卖袋，看见南风眨了两下眼睛后才反应过来“你要走了？”
南风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合，他搓搓手指点头“昂，我，我回去了要。”
听到他的回答，路西洲看了眼手里还热着的外卖袋。他已经吃过晚饭了，南风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食物。
于是他只好厚着脸皮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晚饭，我点了碗长寿面。你，要不要随便吃点?”
听闻，南风受宠若惊。他睁大眼睛，一脸震惊的问“给我点的吗？”
“嗯，今天你过生日嘛。”
所以路西洲刚刚不是要走，而是给他拿长寿面去了。这也太惊喜了！南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此刻只会连声说着“我，路总…谢谢你。”
“不用谢，这没什么。”南风没有拒绝，路西洲温和一笑 “那走，我们去茶水间。”
南风手脚僵硬跟在路西洲身后，边走边听他讲“工作时间叫路总我答应，下班了不用这么客气。”
南风不自在地坐下，别扭的来了声“那…西洲哥?”
路西洲边开外卖盒边应声“嗯，快尝尝合不合胃口，面凉了不好吃。”
南风观察他，路西洲嗯的这么自然，那应该很多人私下都这么叫吧。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路西洲问 “想什么呢？”
南风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一大碗长寿面摆在面前，南风才感觉到自己很饿。之前和他爸吵了一架一口饭没吃上，后来连吃晚饭的事都忘了。
可现在，新鲜出炉的长寿面，有着诱人的香味，雾气腾腾。热气萦绕到南风眼睛四周，让纯白的眼眶边缘轻微泛红。
路西洲什么也没说，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吃面。他的态度逐渐让南风完全放松下来。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我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突然有人关心我累不累。
南风很给面子，连面汤都喝完了。路西洲把一张湿纸巾递给他问道“吃饱了吗？”
南风接过点头，还顺手摸了摸肚子。
路西洲笑笑。紧接着他轻咳一声，又从外卖袋里又掏出一个小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没想到长寿面分量那么足。南风吃的时候路西洲几次想开口，但看他吃的很香的样子又不得不把话咽下去。
“嗯…我顺便还点了一份蛋糕。要不你晚上带回去放冰箱冷藏，明天再吃。”
南风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另一份惊喜。他没有说话，一直盯着这块蛋糕，几秒后心脏突然开始发酸。
生日蛋糕是要分享的，祝福也是。
南风偏过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眨着眼睛，平稳好语气才说“现在打开吧，西洲哥。我们一起吃。”
路西洲思躇几秒，按照南风的意思把上面的蝴蝶结解开。商家还送了生日帽和蜡烛，他拿在手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南风看到后，从路西洲手里拿过那个小袋子放在一旁。他随意的说“我没什么愿望要许，我们直接吃吧。”
路西洲只好点头，蛋糕分成两半，两人一起吃完。
半小时后，他们收拾妥当准备离开公司。路西洲直接把电梯按到负一层。
南风哪经历过直接被领导送回家的场面，连忙摆手道“我家挺近的，地铁两站就到。路总呃…西洲哥你不用送我。”
路西洲嘴角微扬，他真不觉得这有什么“时间不早了。顺路，走吧。”
南风很想来一句他都没说过自己住哪。但他明白这是路西洲的好意。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不熟的人有私下近距离的接触，只觉得感受很暖。
路西洲的车是一辆s级迈巴赫。外表简洁大方四门是桃木饰板，还有主动式氛围灯。天亮时看不出来，但是天变暗后这个光线非常的漂亮。
车里很干净，几乎没有多余的物件，除了挂着身穿蓝色连衣裙的晴天娃娃。它脸上带着纯洁的笑容，还会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风坐在副驾，吹着凉爽的夜风。他偏过窗口，浑然不知自己露出了一个柔软湿润的笑容。
一路上除了指路，两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不约而同听着流行音乐电台。
南风背靠座椅闭上眼睛安静地听音乐。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他竟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到了小区门口，路西洲缓缓停下车，南风也睁开眼睛解下安全带和路西洲道别。
“回去早点休息。”路西洲说。
南风点头答应，然后下车和他挥手告别。
路西洲启动了发动机准备走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速按下副驾的窗户，对着窗外的南风放大音量“南风，祝你生日快乐! ”
说完，路西洲也朝他挥手。
发动机发出轰轰的声音极大的掩盖了路西洲的声音，但南风还是听见了，震耳欲聋般的。
他第一次觉得生日快乐可以这么好听。
车已经走开了，但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对方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盯着车身看。晚上风有些大，路西洲始终没升上窗户，不经意的望着南风在后视镜里慢慢变成一个点。
较私密的环境，多一个人总是不一样的。
路西洲始终和周围的同事保持点头之交，没有过多深入的交流。这次他对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或许是盯着看南风背影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吧。
南风家离公司确实不算远，但一东一西的，路西洲绕了小半个城才到家。开车时间有些久，拖着疲惫的身子，还来不及想些别的，他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南风久违地没有听见闹钟。
一觉睡醒时间已经快到8:30，他顿时从床上惊坐起身，大脑还没来的及上班工作便凭着肌肉记忆冲进洗手间刷牙洗脸。
看着镜子里头发杂乱的自己，南风刷牙的速度逐渐缓慢。思绪慢慢回笼，卡是肯定打不上了，他心想。
一把冰凉的冷水贴过脸面，他的精神彻底清醒。回到卧室拿上手机才来自叶柯他们的未接电话有好几个。
南风在工作群里解释完原因说了声抱歉。吴峰回的很快，让他开完早会再过来就行。
回复完想着还是尽量早一点比较好，于是他一口气喝完床头的半杯水便匆匆赶往地铁站。
早高峰已经过去了，地铁空位很多。南风安静的坐在一边，低头把先能用手机处理的工作完成。
站口离公司还有一公里多的路程，他下车前对着地图摸了摸附近的路，发现一条小路可以节约一半的路程。
南风放下手机，果断选择走小路。小路人流量明显增多，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点。
有坐在板凳上边看手机边悠闲喝汤的中年人，也有狼吞虎咽包子和他一样的赶路人。
整条街道飘香四溢，南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看了眼时间决定下次再来光顾。
又背着双肩包跑过几个分叉路口，最后在一条上坡的尽头，南风仰头看见了一家精致温馨的木屋小店。
清风微拂过，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和晴天娃娃沐在阳光下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因为木线缠绕在一起，受到相互力的作用，晴天娃娃一点一点从背面旋转到正面。
蓝白相见，和路西洲的那一只很像。
南风几乎是立刻下定决定要买下它。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晚上下班再买如果卖光了就没了。
十分钟后，他细细端详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打算下班送给路西洲向他表示昨晚的感谢。
南风赶在早会结束前五分钟到达。虽然迟到了，但今天来上班的心情是愉悦的。
电梯到了楼层口，他踌躇半刻，望向自己的工位脑子里不自觉涌入泛着层层微黄灯光的画面。
视线不经意向左偏，百叶窗大开着一片明亮耀眼，路西洲没有在办公室。
他轻了轻嗓子，压下内心的情绪坐回工位，重新看了一遍晚上没明白的那份文件。
“这是遇上什么高兴事了？”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周栀萌眼瞧着南风眉眼带笑的模样调侃“迟到了心情都这么好? ”
“有吗？”听闻，南风眨了眨眼转过头迟疑的说“没有吧。”
周栀萌压根没信。她眼珠一转打笑点头“没有没有，我看错了。”
南风嗯了一声。
等到看着他们都回了工位，南风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尖，从柜子里掏出一堆小零食平分给每个人。
大家笑着说谢谢。这么多人看着，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今天是我的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很抱歉。”
害，多大点事。”叶柯打开电脑，随意的说道。
“就是，南风你还算好的。我之前早上错过闹钟，再起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唐糖在一旁附和道“对嘛我们都理解。不过这个巧克力味的最好吃，还有巧克力爆米花简直太绝绝子了，外脆里嫩，还……”
话题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转移到巧克力身上，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叶柯他们很照顾他，南风感觉的到，也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听大伙聊完，他摸了摸手机。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又趁没人注意时，连忙对着屏幕飞速地照了照自己的脸。
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应该是萌姐的错觉。南风缓缓放在手机，又小心翼翼地把背包移到桌面一角，全身心投入工作。
一不留神忙到午休，南风眼睛几次瞟到路西洲办公室，只是门都没有打开过一次，上午照常的例会今天也没有开。
他心里觉得奇怪。过了一会儿，他一边收拾文件一边状似不经意询问叶柯 "今天怎么没有看见路总和峰哥? "
“嗯? 你没看群消息吗？”叶柯狼吞虎咽的吃着煎饼顺便答道 “临时有一个设计展览，他们一早就出发了。好像要去半个月呢。”
听闻，南风赶忙从一顿文件的最底层翻出手机。打开聊天群才看见路西洲的消息就在他发出解释迟到的前几条。
好吧，确实是他没看见。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书包，又移开视线到屏幕把工作群置顶。
忙里偷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上七点半，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所。
外卖还没到，南风躺着沙发上百无聊赖刷了半个多小时的游戏视频。
起身时又看到被遗落在玄关的晴天娃娃，他退回手机界面，点开了和路西洲的聊天框。
除了发送文件和工作资料，只有一条现在可以开始聊天的自动回复。他皱了皱眉思考许久，想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感谢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谢西洲哥昨天给我过生日?
这也太尴尬了。
如果路西洲回复一句不客气，那他又要说些啥?
踌躇五分钟，南风翻遍了库存里全部的表情包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他最终决定放弃了，网络聊天不适合他，还是等路西洲回来再说吧。
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尤其是人情。因为人情是最难还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欠。
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就只能努力工作，尽量减轻上级的工作任务。
吃完一大碗牛肉炒面，南风如往日一般又去房子附近的健身房锻炼了一小时，夜跑回家的路上风都是凉的。
洗完一个热水澡，安静的夜里只剩下从游戏里传来的厮杀声。
四十分钟后，两局游戏一输一赢。南风退出后台看了看时间，订好闹钟后放下手机充电。他侧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前对自己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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