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虞的网红之路，像盛夏不知疲倦的蝉鸣，一直聒噪到了立秋。流量像滚烫的潮水，汹涌而至，也终于有人透过这喧嚣的泡沫，窥见了他身边那个清冷沉静的傅西禾。
傅西禾刚结束大课，怀里揣着几本沉甸甸的书走出校门。最顶上那本《红拂夜奔》被风掀得页脚微卷，书脊磨出浅淡的白痕。他正和电话那头的院子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进视野——赵聿，带着一身北地风尘和刻意练就的、阳光晒不褪的笑意，杵在他面前。带着过分熟稔的笑意朝他招手。
赵聿比几年前更结实了些，肤色被晒成健康的蜜色，眉眼间那股漫不经心的潇洒倒半点没改。
傅西禾不想深究这位前男友为何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那点旧情，连同往日背叛的腐臭，早该烂在南方的雨季里。他眼皮一掀，他眼神漠然地从赵聿脸上滑过，脚下步伐未停，侧身就要走。
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傅西禾猛地挣开，目光像冰冷的刀片：“滚开。”
没想到你会来北方继续上学，”赵聿不退反进，声音里刻意掺着怀念的砂砾，目光逡巡着傅西禾清瘦的身体，“我记得你怕冷。”
两人就站在校门口人流如织的十字路口，阳光有些刺眼。傅西禾耳朵里还塞着院子虞的絮语。那端没等来回应，开始变着法儿地喊他：“哥？宝宝？老公？”
傅西禾看也没看赵聿，抬脚就走，对着手机话筒，声音瞬间软了八度，带着刻意的、安抚的温存：“我二十分钟左右就到家。回去做饭，你等我。”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幻觉。
“橙子！”赵聿的声音带着不甘，像条甩不掉的影子追在身后，“都老朋友了，不坐下聊聊天吃个饭吗？”
傅西禾的脚步在听见那个称呼时顿了半秒，像被针扎了下。随即他走得更快，背影决绝，把那句呼喊彻底甩在了秋风里。
到了家门口，他没立刻进去。
楼道的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居民楼，夕阳把某扇窗染成暖融融的橘色，光慢悠悠淌下来。傅西禾抬手揉了揉脸，指尖触到皮肤时才发现自己在发冷，连呼吸都带着颤。
当晚，那场预料中的高烧如期而至。
滚烫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褥里，听着院子虞在厨房和客厅间忙来忙去。对方端来温水喂他吃药，药片碰到牙齿的微凉触感刚落，唇就被一片温热覆盖 —— 院子虞啄了啄他的嘴角，把退烧贴轻轻按在他额头上。
夜里，一具温热的身体固执地贴上来，将他整个圈进怀里。傅西禾昏沉中推拒，声音嘶哑：“…离远点…传染…”
院子虞却把他搂得更紧，下巴抵着他发烫的发顶，呼吸拂过耳廓：“哥给的，什么都不怕。” 他指尖顺着傅西禾的背脊轻轻划。
傅西禾闭着眼，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鼻尖蹭到对方锁骨处的温热皮肤，不由自主地往那团暖意里缩得更紧了些。
傅西禾怕冷，却偏执地选择了北方的凛冽。每到季节更迭，身体便成了精准的晴雨表，病痛如影随形。
院子虞便成了他唯一的锚点——做饭，喂药，无微不至的照料。
这个小他几岁的男孩子总在他最需要时守着，傅西禾在厨房的烟火气里找回一点掌控，院子虞就包揽所有琐碎的家务，家里的鲜花三天换一茬，从玫瑰到洋桔梗再到小苍兰，永远新鲜得像院子虞的情话，一遍又一遍，像永不疲倦的潮汐。
第二天清晨，傅西禾暖光淌过眼皮，他睁开眼。
他微微侧头，便看见身边睡得正沉的院子虞。眉头微蹙，嘴唇无意识地嘟着，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傅西禾心底那片因昨日而起的阴霾，瞬间被这毫无防备的睡颜驱散了大半。他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指，温柔地抚平那紧蹙的眉头，然后倾身，将一个带着晨露般清凉的吻印在那柔软的唇上。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向厨房，阳光追着他的背影，暖融融的。
下午两人一起去上课，傅西禾听得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游走，院子虞就趴在旁边，要么盯着他的侧脸发呆，要么枕着手臂打盹，醒了就凑过来咬耳朵：“这课还没看哥有意思。”
一节课结束，走出教学楼，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堵在路口。
院子虞敏锐地捕捉到傅西禾情绪的骤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轻声问：“认识？”
傅西禾没有看赵聿，坚定地扣住院子虞的手指，他的目光这才冷冷地扫向赵聿，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还有事？”
赵聿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扣的手上，喉结滚了滚：“我刚回国，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我和你，”傅西禾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是能坐在一起吃饭的关系。”
“橙子，”赵聿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和自以为是的深情，“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
“橙子”两个字再次刺耳地响起。院子虞猛地转头看傅西禾，在一起这么久，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他只知道傅西禾不爱吃橙子，却从不知道这曾是他的名字。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冲上头顶。院子虞一步上前，毫不客气地狠狠推了赵聿一把，力道之大让赵聿踉跄着后退几步。
“滚开！”声音里带着没压住的火，“谁他妈要跟你吃饭？！”
他指着赵聿的鼻子，一字一顿：“再让我看见你凑过来，掂量掂量自己抗不抗揍！”
他攥着傅西禾的手腕就要走，赵聿的声音却追了上来“橙子！”赵聿不甘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天下午，我在学校那家咖啡馆等你！”
傅西禾的脚步顿住了。他感受到院子虞瞬间紧绷的手臂。他轻轻拍了拍院子虞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赵聿面前。阳光照在他脸上，一片平静的冷然。
“我和你，无话可说。”傅西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直视着赵聿的眼睛，“还有我早就不吃橙子了。”
这次他没再回头，牵着院子虞的手穿过人群，指尖相扣的力度比刚才更紧。走廊尽头的风卷着秋阳涌过来，吹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 这一次，爱情和阳光，他都攥住了。和煦的微风拂过街道，卷起几片早落的黄叶。傅西禾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叫赵聿，是我初恋。” “本科同学，在一起三年。傅西禾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在我本科最后一个生日，我撞破他出轨。”目光掠过远处匆匆的行人，顿了顿“他不是真正的同性恋，他出轨的对象是个女生，在一起两年，只有我不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本科毕业，他和那个女生一起出国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整理那些早已尘封的碎片。
“我本科毕业后，在云南待了一年。第二年，报考了这里的研究生。”
他深吸一口气，更深的，也是更痛的秘密随之浮出水面：“因为我的性取向…和家里，基本也断了联系。”
他将那些院子虞不曾知晓的过往，那些深埋的伤口和孤寂的岁月，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摊开在秋日的阳光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子虞只是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手臂收得很紧，下巴抵在他发顶：“哥，以后有我。”
傅西禾的身体先是僵了一瞬，随即更深地、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回抱住他。他用力点头，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唯一的、真实的暖意。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奔向各自的方向。
秋日的微风正好，带着果实成熟的甜香，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发梢和衣角。傅西禾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风是暖的，阳光是亮的，怀抱是坚实的。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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