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虞像只嗅觉敏锐的猫,逮着任何空隙就往傅西禾身边钻。
清晨,傅西禾刚踏出电梯,清冷的身影就被一团热气堵住。院子虞顶着新剃的圆寸,青茬泛着光,嘴里叼着半根油条,扬了扬手里温热的豆浆,刚睡醒的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营养早餐,赏脸来一份?”
午休时傅西禾刚在餐厅坐下,一份冒着热气的餐盒就 “啪” 地落在面前。院子虞大大咧咧地坐对面空位,指尖敲着盒盖:“本地特色私房菜,保证干净卫生无添加,专治学术脑疲劳。”
傍晚,傅西禾开完冗长的会议,上传完最后一组数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酒店透气。廊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候着,手里稳稳拎着一个保温桶,像个无声的哨兵。
深夜,傅西禾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昏黄路灯将影子拉得细长,院子虞像个固执的幽灵,斜倚在酒店门口的廊柱下,嘴里哼着荒腔走板、不成调的歌。直到傅西禾刷开房门,身影没入门内,他才在走廊尽头吹一声悠长又带着点痞气的口哨:“晚安!傅西禾——做个有我的美梦!”
傅西禾的应对始终是极致的冰冷与无视。
第二天第三天亦如是,他将院子虞视为一团扰人的空气,一段聒噪的背景噪音。不回应,不斥责,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
院子虞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得没心没肺,插科打诨的功夫炉火纯青。别人谈恋爱用的那些嘘寒问暖、糖衣炮弹,他不止用,还通通加码,攻势密集得像一场永不疲倦的暴风雪。
“叮——”电梯门无情地滑开又缓缓合拢,将院子虞那热情洋溢、带着体温的絮叨彻底隔绝在外。
时韦最后一个进电梯,在门缝彻底合拢前,对着外面一脸挫败又迅速燃起斗志的院子虞,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导师在项目进度不受影响的前提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门师兄弟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瞧着院子虞把恋爱手册里的招数翻倍上演。
黄州突降暴雨那天,傅西禾从乡镇调研回来,没带伞的他淋得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嘴唇冻得泛白。刚走到酒店门口,就撞见守在那里的院子虞。对方眼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二话不说脱下冲锋衣就往他身上裹。
“不用。” 傅西禾冷着脸躲开,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院子虞是真急了。看着他冻得发白的唇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点被无视多日的委屈和挫败瞬间被汹涌的心疼淹没。他不管不顾,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强硬,硬是将宽大的外套披在傅西禾肩上,双手用力拢紧衣襟,不容他挣脱:“披着!别废话!”
大庭广众之下,在酒店门口拉拉扯扯,实在有碍观瞻。傅西禾身体僵硬了一瞬,最终停止了无谓的抵抗,任由那件带着另一个男人体温和气息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自己冰冷的躯体。湿透的衬衫被包裹着,竟奇异地汲取到一丝暖意。
他没看院子虞,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从衣领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浓重的疲惫:“……谢谢。”
雨幕如织,暖黄的灯光在水汽中晕开模糊的光圈。院子虞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侧脸,那些平日里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和插科打诨,此刻竟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干巴巴地、甚至有些笨拙地说:“……你,你快进去。我……我一会儿把感冒药给你送房间。”
傅西禾在房间里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蒸腾的水汽驱散了些许寒意。刚换上干爽的衣物,敲门声便如约而至。不必开门,他也知道门外站着谁。
刚洗完澡的缘故,傅西禾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发梢还在滴着水珠,水汽氤氲下,平日里冷硬的线条竟透出几分病态感。他伸出手,准备接过药。
谁知院子虞握着药袋的手指紧了紧,没立刻给他。
他的目光像黏在了傅西禾被热水蒸得泛红的脖颈和锁骨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句话,带着点梦呓般的痴迷,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口:“……你这么香,我今晚八成会梦见你。”
高烧让傅西禾的反应迟钝了半拍,他蹙眉,带着一丝困惑和沙哑:“……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后见的人是我,晚上做梦会不会梦见我啊?” 院子虞没再逗他,把药塞过去,“吃完药早点休息。”
傅西禾反应过来时,连句谢谢都忘了说,“砰” 地摔上了门。
酒店走廊铺着厚重地毯,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可他立在门后,清晰听见院子虞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舒服给我打……” 院子虞对着紧闭的门板下意识地喊,随即想起对方根本没他电话,声音瞬间矮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改口道:“……敲我门!”
傅西禾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却清晰地听见门外,是开门关门的轻响。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袋沉甸甸的感冒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塞过来时那点急促的温度。最终只是随手将药放在桌上,闭目养神,试图将门外那个扰人的身影彻底屏蔽。
昨夜只有傅西禾一人淋了雨。虽然及时吃了药,但早上醒来时,头依旧昏沉得像灌了铅,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索性申请了线上办公。
发觉肚子饿时,墙上的钟已指向十二点一刻。他套了件薄外套,打算出门去隔壁小店喝碗清淡的白粥暖暖胃。手刚搭上门把手——
“咔哒。”
隔壁房门几乎是同步打开。院子虞像安装了感应雷达,探出头:“出去吃饭?要不我给你带回来?”
傅西禾摇摇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虚弱:“我出去透口气。”
“药吃了吗?” 院子虞皱着眉,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试探和不容拒绝的意味,抚上了傅西禾的额头。掌心温热干燥,与他额头上残留的低烧热度形成鲜明对比。
傅西禾偏头躲开他的手。
“还有点烧,” 院子虞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要不还是去打个点滴?”
声音没什么力气:“哪就那么矫情。”
院子虞却细细打量着他,突然冒出一句:“……还是生病好。”
傅西禾:“……”
“生病时,就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院子虞的声音放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傅西禾猛地顿住,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攥紧了衣角,试图用咳嗽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和心慌,声音闷闷地:“……我要去隔壁喝碗粥。”
“久隆包子铺” 里飘着粥的清香,傅西禾指尖慢慢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沿。“昨晚谢谢你。”
“就一句谢谢啊?” 院子虞眼珠一转,嘴角勾起惯有的狡黠弧度,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得寸进尺的期待,“没了?”
傅西禾抬起眼,平静地审视着他,像在等待他说出的下一句话。
“起码……” 院子虞拖长了调子,笑容越发灿烂,带着点志在必得的无赖,“起码给救命恩人留个联系方式吧?”
一碗温热的粥很快见底,暖流熨帖着空荡的胃,傅西禾苍白的脸色似乎也缓和了些许。空气中还弥漫着暴雨冲刷后的凉意。
“你那碗红豆粥,” 院子虞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邀功,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多给你放了一勺糖。”
傅西禾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氤氲着食物热气的狭小空间里,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院子虞看着他,眼角弯起,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喜悦,直直地撞进傅西禾的眼底。
傅西禾像是被那过于直白的笑容烫到,猛地侧过脸,假意咳嗽了两声,耳根却悄然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就在这时——
院子虞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冲动。
傅西禾被他拉得一怔,身体瞬间僵硬。他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皮肤相接处传来滚烫的温度。
“……你干嘛?” 他问,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有空,” 院子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坚持,“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还有,” 院子虞得寸进尺,“不准拉黑我!”
“在大街上,松开。” 傅西禾提醒道,指尖却没用力。
院子虞的眼睛倏地亮了,像瞬间点亮的星辰。他非但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可以牵?”
傅西禾:“……” 他是那个意思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挣开了那只滚烫的手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大步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黏稠的安静,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和对话耗尽了所有的氧气。只有清脆悦耳的鸟啼声,不知疲倦地在雨后清新的枝头跳跃着,一声,又一声,像在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执着地,为某种悄然酝酿、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敲打着隐秘而欢快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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