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师道从帘子后面出来,只简单罩上了外袍,长发还没来得及绑,“我来之前,曾料想他会软禁我。”
余照火愣了一下,这句话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那种感觉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那你还来?”
“肖苍和周礼都在,我又明知他驻扎在此,不能不告诉他。”宁师道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况且他软禁我,只是为城主一事,不想放我独身回浩气盟,并不会伤害我们。但若我们不来将肖苍的事告诉他,他继续这样跟下去,外面那些兄弟可能会有死伤。”
他说的是他的道理,余照火虽然心里不完全认同,但也没有反驳——毕竟自己此番应算是第一次出门派的新人,而江湖人则自有江湖人的规矩。
但他还是有一点要问。
“肖苍的事……你确定他不知道?”余照火想起那天晚上宁师道沉默不语的样子:“他到底是如何找上花谷的,你问他了吗?是你们盟中有人告诉了他?还是他自己抓着了肖苍的动向,才跟来的?”
宁师道没有回答。
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浩气盟之中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奸细:他属于为数不多知道宁师道行踪的几人之一、并且将宁师道的消息送到肖苍手里,肖苍动了,才有张啸尘抓得踪迹、跟来万花谷的后话。
——这一点恐怕张啸尘也能猜想一二。但昨天夜里,他什么也没有和宁师道讲。
余照火在想:此时的这一番软禁,究竟是如宁师道所说、张啸尘是独独为了那武王城主的位子才不放他回去,还是更伤人一些、张啸尘就是那内奸中的一人、想把宁师道打包捆到恶人谷?
还有……他偷偷看了眼宁师道,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正空望着桌上的吃食,如同春日里满月的夜空。
——你在想什么呢?想做什么?
宁师道神思出神,没察觉到他的视线。余照火的目光因此更加大胆和仔细。
他相信自己能想到的,宁师道没理由想不到——所以他现在还待在这,是因为对城主的事无甚所谓?还是因为担心那个张啸尘真的跑去勾结肖苍、误入歧途?
人心是非,忠奸善恶。
那时候的余照火看不懂。都太难了。
“要不先吃饭?”他问道:“你先去里面梳洗一下?要帮忙么?”
宁师道摇头:“不用。没事的。”
于是余照火趁着他转身去帘后梳洗的空当,用随身带的试毒细针将桌上的东西都试了一遍。
他这四种细针几乎可试出天下百种毒药,如今都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大抵是安全:张啸尘没有在饭菜上动手脚。
等宁师道收拾停当从里间出来,他已将方才的一切都遮掩妥帖,好似对眼下的情况毫无怀疑。
他们出来得匆忙,本就没带行李,出来后又直奔这所小客栈、根本没时间买换洗的衣裳——宁师道又是穿着那一身受伤时染过血的衣裳出来了,余照火才恍然想起这事,念叨着这小镇上也没有个像样的成衣铺子云云。
宁师道倒是不甚在意,只说出门在外,时常如此。
早饭的吃食不能说是难吃,但也绝对没有沈构做的合胃口,余照火只随便拣了两口就不想再吃,胳膊杵在桌面上呆呆地看着宁师道。
衣服上的血渍不好看。
——他记得自己当时这样想过。
“早上有人说了张啸尘去哪么?”宁师道突然问,余照火被他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人家已经吃好了。
……不会发现我在看他了吧……余照火心想,目光飘忽一瞬:“没提——你找他做什么?我出去问问?”
看起来已全然忘记眼下自己局外人,宁师道和张啸尘同在浩气盟中,要问也应当他自己去更合适。
宁师道确实迟疑一息,似乎也是因他的话。
不过最终还是说:“他虽困住了我,却没理由也留下你。我找他,是想问他何时将你送回花谷去。”
宁师道银灰色的眼珠动了动,视线扫过眼前人每一寸逐渐阴晦的神情:“外面这些事本与你没有关系,你不会武功,被卷进来太危险了。”
“确实没理由留下我。”余照火神情僵硬:“但那也得是他确实留得住我——武林高手是谈不上,不过我拳脚功夫总还会些。”
见宁师道不接话,他脸上本就牵强的笑容兀地冷了下来:“宁师道,你心里清楚,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宁师道极其轻微地皱眉;“你要一个答案?”
“……”余照火避之不谈:“我听人说,剑术绝境,可至乱军丛中刺王杀将,即使世上无人称至绝境,但凭你造诣,要逃出这里总不是难事。”
他看向宁师道的双眼:“他们留不住你,你我都清楚。”
宁师道:“……”
余照火说:“你说想走没人能留,我若想留,你也赶不走。”
彼时他没听过那句师父说宁师道的话、或者说是他自己,本身就还不够了解宁师道。
宁师道真的只是被留下而已。因为他知道肖苍和周礼在这、知道如果他不出现,张啸尘会一直带人追着,那太危险了。肖苍和周礼是真正联手,绝非眼下这些人可以应付。
正像师父程云说过的话:他不适合当什么城主。
宁师道的弱点人尽皆知。
他记得宁师道那天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对峙着,最后似乎不欢而散。
余照火打开房门闯出去了,将宁师道自己留在房间里——其实他刚刚开门时,确实有守在门口的人过来拦他,估计也是张啸尘授意的。
他自然不会被这么拦回去,不过确实也没来得及发作。宁师道在屋里说:“让他走。”
余照火:“……”
“张啸尘要留的只我而已,他只是莽撞追我出来的花谷弟子,与眼下无关。”
宁师道的声音一直从屋里传出来,但余照火没有再回头。
他听见宁师道到了他身后:“你说是我让他走,张啸尘不会怪你。”
于是面前拦路的人还真就走开,余照火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还真是听他的话。”
他站在那等了一会儿,但身后的人没有出声。
宁师道这是打定主意不留他。余照火侧身偷偷看着门口,只有风来时,吹起的一点点衣角。
他在那视线中穿过小院、走进了昨晚来时经过的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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