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珠不置可否,反倒是问了赫连霄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你觉得你的父王爱你么?”
赫连霄转过身来看着他,眼底浮起一层薄如蝉翼的疑惑,不解,但仍然回答道:
“不爱。”毫不犹豫也不以为然。
可宗政盈珠却不这样觉得,想起歌舒又想起一折又一折的事情,她笑着道:
“有时候看见纪兰猗她们,我会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虽生在皇室,却没有生在皇城之中。”
就算有所掣肘却也不必因为所谓的身份而画地为牢。
她看着赫连霄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将话题扯回来:
“万事不可一叶障目,你所求,或许不必我相帮就能实现。”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如今的赫连霄就是一只被兽王所庇护而不自知的小兽。
可赫连霄却不信:
“郡主未免太天真。”
宗政盈珠没有多说,只是起身利落的道: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而且一定会实现的。”而后就朝着行宫大门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
“明日巳时,马球场见。”
赫连霄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笃定,但看着那洒脱而又恣意的背影,还是应了一句:
“好。”
这一句很轻,他不知道宗政盈珠是否听见,但却这样不动声色地,刻在了他的回忆里。
多年之后的某一个夜晚,他望着与大宁的同一轮圆月,再度回想起这一日,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却也早已无法回头。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日,燕明非先是去了公主府,才与盈珠一同到了行宫。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宗政盈珠直说赫连霄要加入,却没说他们究竟聊了什么,这让燕明非很不开心。
明明他与她才该是青梅竹马,怎么自己却总是每每被排除在外的哪一个。
揣着这样的心思,燕明非一整日的兴致都不太高,徐世元觉得奇怪,还特意在结束练习后,下马去问了盈珠:
“郡主,你与昭白吵架了?”
宗政盈珠还在马上,低头看了一眼徐世元而后将目光移过去,就见往日嬉皮笑脸的燕明非今日格外沉默。
她起初以为是因为赫连霄的加入,可却也没见燕明非说什么,甚至在场上两人的配合还算默契。
“我也不知道。”宗政盈珠眉头轻蹙,找不到思绪。
“那这是怎么了?”徐世元也觉得奇怪,毕竟能让燕昭白思绪波动大的除了他老爹,也就只剩下郡主了。
可不是郡主,难不成是昨日又被武安侯给骂了。
徐世元摇摇头走了,宗政盈珠也下了马,将球仗递给宫人,而后朝着凉亭走去。
“听说今年的中秋云起楼请了江南有名的乐师上京表演,花了重金的,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徐世元见燕明非和赫连霄呆在一起气氛有些凉,搭着燕明非的肩膀主动开口,见宗政盈珠走过来又问她:
“郡主要不要一起去?”
宗政盈珠没听见他方才的话,这时候开口问:
“去哪儿?”
“云起楼啊。”
燕明非抬眼看她,大有一副你要是去我就把云起楼炸了的气势。
本来打算在家待着的宗政盈珠:
“去,有这样的热闹干嘛不去。”
她是真的不明白,燕明非到底为什么不让她去云起楼,她既不嫖也不赌,凑个热闹还不行啊。
“那你俩呢?”徐世元这个眼力见时灵时不灵,此刻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好兄弟的怨气。
“好啊,陪郡主凑个热闹。”赫连霄倒是察觉了,故意说上这么一句,然后就被燕明非泼了冷水:
“中秋宫中有宴会,我们小辈不去也就算了。”说到这他转头指名道姓的看着赫连霄:
“三王子作为客人,当然要代表西岚参与了。”
徐世元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两人交锋他默默的把自己搭在燕明非肩上的手拿了下来。
“那你呢?”宗政盈珠问燕明非,显然是没把赫连霄去不去放在心上。
赫连霄也不自讨没趣,将目光与其他两个人一样转向燕明非。
“你想让我去么?”
他抽冷的来了这么一句,在场几个人都没想到。
宗政盈珠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我不想你还能不去。”
“你不想我就不去。”
谁知道这人竟然是正经的,徐世元这下更奇怪了,赫连霄饶有兴趣地听着,好奇宗政盈珠会怎么说。
“谁管你,爱去不去。”宗政盈珠不自在的留下一句,扭头走了。
赫连霄也跟着起身,却被燕明非拦住:
“你干什么去?”
赫连霄无奈:“人有三急啊。”
燕明非没再说话,等到赫连霄也走了,徐世元忍不住开口: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燕明非抿唇,看着宗政盈珠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得,徐世元确定了,还是跟郡主有关系。
“因为赫连霄啊?”他猜测,燕明非不动。
那就不是因为这事儿,可除了这事儿还有别的事么最近?徐世元脑子有些乱,从桌上抓了个桃边啃边想。
半晌,赫连霄回来了,却迟迟不见宗政盈珠,燕明非正打算起身去找,就见宫人来报,说郡主先回去了,让他们自行回去。
“走了?”徐世元有些可惜簌雪今日没来了,他现在有点看不懂局面了,回去得跟她研究研究。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燕明非的反应,这人却一反常态的点点头,然后同他招呼一声,也回家去了。
“有意思。”赫连霄站在一旁,纵观全局,徐世元不耻下问:
“怎么个情况?”
赫连霄摇摇头:“难说。”
“啊?”徐世元就不该问他,他看着燕明非走的方向担忧道:
“咱们不会要散伙了吧。”
赫连霄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放心,不会。”
他意识到身边是谁,抖了一下肩膀,结果这人的手就跟粘上了一样。
“啧。”徐世元的目光在对方的手和脸之间反复横跳,赫连霄把手拿开:
“小气,你能搭燕明非我为什么不能搭你的?”
徐世元反驳他:“那不一样。”
赫连霄没觉得哪儿不一样,在他看来朋友可不分时间长久,只要投缘就行,但他没跟徐世元犟:
“行,不一样。”
谁都想在最在乎的人那里求一个不同,更不愿意看见这份不同出现在别人身上,甚至这个人在自己看来还不如自己。
他看破不说破的说了一句自认为能让徐世元抓狂的话:
“把人家看得那么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呢?”
结果徐世元却不以为然: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这样衡量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隅放着最重要的人事物,可人心只有一颗,我不在这里,只是住不下,不代表什么,三王子,你太武断了。”
人一辈子要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徐世元没那个兴趣去探究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帮谁对谁好和谁玩给谁卖命,从不求什么,只求一个乐意。
赫连霄不再开口。
宗政盈珠之所以提前离开没跟他们一起,就是因为燕明非今日的反常,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突然认真起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从心底生起的揪也揪不净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故而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躲避。
她其实不是个畏缩的人,却在那时只能想到这样的方法来终结自己的感受。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陌生的让她有些害怕,甚至害怕到没办法给燕明非一个正常的反应。
而这样的感觉第一次出现,是在那一日,燕明非说:
“只要你别再讨厌我。”
当时的宗政盈珠将这种感觉定义为新奇,但当它再度席卷而来的时候,却直截了当的否认了她所以为的定义。
“郡主?”千钧守在盈珠身边,有些担忧却也不解,马球赛的人选不是已经齐全了么,郡主又在忧心什么呢。
是夜,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敲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燕明非。
关上被风雨拍打开的窗户,他坐到书桌前,看见了桌面上那把被自己放置着的匕首。
上面的宝石镶嵌多年却依旧璀璨,燕明非还记得,这一把是仿制的,按照当年他送给六岁的盈珠赔礼的那一把。
今日所有的反常情绪,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太过在乎,在乎宗政盈珠的想法,在乎她对他的不重视。
他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相识与陪伴换来的是无疾而终,却又不愿意让宗政盈珠因为自己而感到束缚。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夜深深,却是风雨阵阵。
心如擂鼓,又是难眠的夜晚。
当宗政盈珠看见燕明非眼下的乌青时,心里那莫名的感觉更甚,引出一根线来,揪着不放。
“还有四日就是千秋节了,今日过后,大家都歇一歇吧。”
结束的时候,宗政盈珠没有走。
听见他的话,徐世元有些担心:
“不练真的行么?”
宗政盈珠却道:“这时候,练也没多大用了,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他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还有。”宗政盈珠今日带着千钧千灼来,将东西交给在场每一个人:
“我让他们准备了新的护具,以防万一,马球会那一日都好好戴着。”
燕明非拿在手里,嗯了一声。
“看来这马球会真是恶战了?”赫连霄颠了颠手里的东西笑道:
“只是不知道倒霉的到底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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