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江秋暮本来和上官墨泽对战就耗费了大量体力，中途又没吸收什么补充体力，一路忍着性子走到这，累得要死，天都已经黑了，要不是因为躲避追捕，他现在就想踹那人一脚就分道扬镳。
说来也是奇怪，他居然对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动了杀意，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念头，而且愈发强烈。不过，对他这种人来说，也可能是一个好兆头。
“你家……这么远……”江秋暮忍不住了，停下来喘气歇息。
那人似乎看出他的疲惫，指道：“既然要去蓬莱，这点体力还是要跟上的。”那人还拿出了一袋桂花糕，笑眯眯摊在他面前，“这回，愿意尝尝吗？吃了说不定就有力气了哦。”
江秋暮扭过头，不接受糕点，“你怎么知道我去蓬莱。”
“有好多劣根，都跟你一样咧。”
“你是劣根这边的？”
“不算吧，我好像两边都不掺和。怎么，小公子是希望我帮你们吗？”那人又笑眯眯拿着糕点凑过来。
“难得。修仙的都尊蓬莱为主，你是和他们有仇才出来当散仙吗？”
“猜的不错呢，小公子好聪明。”那人笑眯眯鼓掌。
“谁信你的鬼话。”江秋暮抱臂靠着树，一脚冷漠踹上正不断靠过来的某人的腰下。如果他们身高相差不多，这一脚估计就是那人的胸口了。
他抵住道：“我问你还有多远。”
那人愣了下，也不退，指着山顶。
江秋暮眉心触动，“什么？”
那人道：“山顶哦。”
他难以置信，质问一遍：“山顶？”
那人还无辜眨了眨桃花眼，“有问题吗？”
江秋暮抢道：“当然有问题！谁家住山顶！我看你真是脑袋是中风，还疯得不清不楚！”
江秋暮说完就走。
那人也不反驳，拦住他后抱歉一笑，“等等嘛。”
一个响指。山脚下立马出现一栋木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前住上面没人打扰，觉得还挺舒服。”那人笑指道，“但你既然想住山脚。”
江秋暮还没缓过来。
这就凭空出现一屋子了？
“这个可以随意念移动哦。”
“……”
那他刚刚走的那些路……
要是不说，还真要爬上去。
这人果真讨厌。
那人进去了，还招呼他进去，见他站着一动不动，那人笑望着月色，幽幽道：“天这么晚了，真不进来？荒郊野岭小心有野兽怨鬼哦。”
他也晓得这是荒郊野岭！
绝对有诈。
那人一会探出头问他饿不饿，一会问他冷不冷，他坐地上闭目养神都不得安宁！
那人再笑眯眯探出头，他刚刚那慢出的一脚已经踹上去了，那人措不及防退后几步，他还不忘回头帮忙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空气陡然寂静了片刻，只剩门吱嘎吱嘎的响声。
“要杀要剐，随、便！”江秋暮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小公子进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杀剐。”那人拍了拍自己衣裳，去厨房端出还温着的粥，“小公子是聪明人，我要是对你下手也不必这时。喝点吧，暖暖胃会舒服些。好啦，那我去帮你铺一床新被子吧——等等，你喜欢红色吗？不介意我就帮你铺上。”
透着窗户，江秋暮看着烛光下忙碌的长发身影，环顾这四周，很普通的柴房，厨房，里屋，和普通人家一样的布局，只是屋子中间多了一颗大树。
那棵树早早枯黄了叶，看不出品种。
温天南出来时，环顾四周，又笑着望向古树上靠着睡觉的江秋暮。
江秋暮察觉到视线，睁开眼，冷冷瞥下去。
“碗呢？我好洗洗。”
“砸了。”嗓音有些睡意被打扰的不耐烦。
温天南看向厨房，那里摆着一个干净带水珠的碗。江秋暮默默背过身，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小公子叫什么？”
平日灯火阑珊，此刻却是宁静又宁静。等了片刻，一盏灯火熄了。
“明烛。”
“好名字。”
江秋暮抿抿唇。
“你呢？”
“在下姓温。”
夜色能藏人，格外愿意袒露，也格外害人。
温天南趴在他旁边树枝笑眯眯看他时，他居然没想一脚踹下去。
管他的，今晚不被害死就接着活，明天再踹。
醒来时，周围没人，身上盖着一个极其浓艳的红花绿叶薄被。
“小明烛，我回来啦，有没有饿啊！今天上街买了好多食材，你想吃什么呀？嗯？门锁了吗？”
.
城内，街头小巷
“滚啊！你知不知道你拿了我的钱之后，我就饿了整整一天！”江秋暮一喊，周边就有几个人看过来。
温天南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把他抵在墙边，“小声点。”
几个白衣提剑飘幽而过，江秋暮嘴巴被捂住了。
“是谁说自家坟被刨了？人呢？过来，怕什么，多给我们说说那刨坟人踪迹。我们刚刚去看了，我想问一下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仇人，怎么连裤子也刨了？”
上面视线直直压下来，江秋暮手指扣着墙缝，低垂着眸望向一边。
“又不是我干的……”
“那钱，不干净。”
等人一走，江秋暮又瞪看着眼前人，压低声音道：“什么干不干净的？我又没偷活人的钱！”
提剑的又溜回来看，看着还不走了。
温天南微笑凑近他，“逝者也不可。”
江秋暮这下一动不敢动，黑袖撑在他耳边遮挡着，长发微垂下来还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扫得他眼睫毛和脸都痒，上面近在咫尺的桃花眼倒印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慌张看穿。可事实是，他也没什么好看穿的。
这里还真是封城了，连巡查的弟子都多了些新面孔，是金色的服饰，看起来像别的仙门。
不过，瘟疫这件事大概就是劣根的回击吧。那个人说了，天灾不用管，**要注意，那很可能就是要开始走了，大概是想趁蓬莱弟子出力外界时大肆涌入蓬莱。
不是，这人……
江秋暮用膝盖顶出温天南试图进一步进入的腿。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风流？”
眼前人神色如常，甚至脸上越发靠近了些，像是对这种事情很是熟练，江秋暮格外有些不淡定，原本背在身后扣墙的手指现在死死抓抵着他胸前那块黑竹衫。
“他们怎么亲了这么久，我倒要看看。喂，你们俩。”
江秋暮：“！”
而且那个人松开了手，那样子真是要压下来。
江秋暮：“！！！”
江秋暮二话不说给自己捂住了嘴。
谁知温天南只是把头压下来，压在他肩头，双手紧紧抱住他，“我找你找了好久，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嗓音有些哭哑的感觉，脑袋还蹭了蹭。
“看什么看，再抓不到那个人，就轮到上官师兄脱你裤子了！”那个白衣弟子被拽了回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有病吧，多管闲事！”江秋暮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了眼前人。
还让他别出去，是怕他知道外面有瘟疫吗。
他偏要出去。
这人对自己很是监视，他昨晚没睡好半夜醒来，准备离开，还被拉住了手，他立马甩开，结果胳膊又直直压下来……脆弱的树枝下面就是地面，那么高，他也不敢擅动。
好不容易挣脱开——
“明烛要去哪？”
“……你管我。”
“说了啊，我们在一条船上。你擅自行动对我也不利哦，我必须管。”
“出去一下而已，我又打不过你。”
“谁说的，除去法术，明烛身手当真不错呢。”
“你也说了是除去法术。你要真是散仙，我们这里论谁法术谁比得过你。”
“那明烛是要找帮手吗？”
“出去方便一下！你也要跟上来吗！”江秋暮脸气的胀红。
“哦……”那个人在树上面不改色，“那明烛要我帮忙点灯吗？外面好黑，你怕鬼么？”
“……”
温天南措不及防踉跄几步。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刚刚那样救这孩子，这孩子居然对他还是这样排斥。
江秋暮看他神色一下恢复了原先的正常，就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瘟疫，瘟疫——你怕不是我的瘟疫！还是个散仙，叫什么春和春和，你干脆叫瘟神好了！”
温天南一下有些诧异，“……瘟神？你认真的？这称呼会不会不合适？”
江秋暮微微不耐烦，难不成要他喊一声前辈。昨天模模糊糊还听他讲故事，好像他还遇见过不少劣根，听了不少家长里短的故事，那些劣根得他帮忙指点后几乎都称他一声仙师前辈之类的。
“好歹我也是花见花开……”
江秋暮：“……”
江秋暮：“瘟神瘟神瘟神……”
温天南闭嘴了。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我就此和你无关，就算被抓了被打死被抓进无间洞我也不会说出你的！我不需要你可怜我，别再让我看见你！再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过了会，江秋暮站定，回头，“怎么又跟上来了？！”
温天南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我是瘟神啊，见人爱人，不瘟上你就一直跟着哦。”
“你真是有病！”
他用石子打落小孩的风筝，瘟神跟着，给人家赔了个更大更好看的。
他无意溜进书堂被小孩羞辱后一脚踹倒那棵红梅树逃走，瘟神跟着，把红梅重新种好，又赔了几袋糖果糕点让那些小孩保密不告诉那个臭老头李夫子。
江秋暮一拳打在了白扇上，咬牙切齿道：“我看你真是瘟神转世。”
可那人还是微笑着。
江秋暮更是难受了。
他好像怎样折腾都不能掀起那个人的任何波澜。这是一种奇怪的关系，按道理来说，两个人，要么就是相互了解亲近，要么就是不共戴天说打就打，这般不清不楚只跟着自己，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不说特别帮自己也没害自己，着实烦躁。
非他要杀了他，夺取他血肉吃了补身体吗？
不，不行，现在他肯定还打不过。而且城中还这么多仙门的眼线，他得先进蓬莱才行。
“小公子不冷吗？要不要来试试新衣服，嗯，旧了些，是我以前的衣服，感觉和你差不多，不知道合不合身。等看见了铺子我再帮你买件新的。”
“我帮你铺好了被子，想不想试试？很软的哦。”
“吃不吃桂花糕啊？我做的和别人不一样，我这是每天采摘的最新鲜的桂花做成的，尝尝呗，尝过的人都说好吃。”
“劣根没有知觉！不、怕、冷！也没、有、味、觉！”江秋暮着实不耐烦了。
夜，屋里空荡无人，那个瘟神说是去外面忙了。
灯光照耀下，是一碗白粥，和一碟淡黄的桂花糕，微微泛着香甜的气味。
等等。
有气味？为什么？
他居然有些想尝下那个人引以为傲的糕点了。
这个应该不至于死吧。
敢毒他他一定用最后一口气吃了那个人。
假的吧。
吃这个人的东西。
不是，怎么……
居然还有味道？
江秋暮神色复杂看了眼桂花糕，用手碾碎，也没发现什么别的显眼东西。
“好吃吗？”温天南拿着一个包袱倚靠在门口，像是已经回来有些时了。
“不好吃！”江秋暮被撞见，又气又恼，随手拿起一旁的凳子砸过去。
凳子被好生握住了，但放下来，已经散架了。
温天南微笑着，放下包裹，“明烛，你赔我一个椅子吧。”
“……”
江秋暮没说话。
“明烛，我放好水了，洗了就可以换新衣服哦，我买了三件，你挑件喜欢的穿得看看。”
（瞎编一个）：“明烛。”
（他好像没说姓氏）：“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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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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