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暮十一岁那年,也和娘参加过一次春神祭祀,只是那时候人多,明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还是和娘走散了。
这是第几次?他记不清了。
明明已经习惯了,但是黑压压的人群朝他伸手还是有些怕。
四周安静,他回头望向那乌泱泱热闹的一片。
已经很远了。
“你也是来拜春神的,在那。”小门童抬手指向那个门槛,垫着一条舒服的毯子。
“……这也是春神?”
“对。”
“那边不是有了?”
“那边自然是春神,不过给大家祈求风调雨顺,怨劣退散,这是春神像,给自己许愿的。”
春神么。
他好像只有秋天。
“不拜,不灵。”
“灵的灵的,怎么不灵,好多人都拜。”小门童急忙忙道,“小孩你叫什么?我去问问师父。师父——有个人来拜春神——”
他抿了抿唇,一句话也没说。
“给,饿了吧。”老师父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包着的馒头,还冒着热气。
小门童急了,“师父,你早上没吃吗?!”
“你饿了?”师父又看向小门童,从馒头上揪下一块,笑着递给他。
小门童连忙摇摇头,“我不饿我不饿,师父你吃。”
江秋暮也没要,扭过头,“我也不饿。”
肚子先一步咕噜咕噜叫起来。
江秋暮脸红了些,“肚子饿了,我可以待会再买。”他伸出巴掌,“我有五文。”
说完他脸红不已,又跑了。
停下来,听着后面一句两句重复的声音。
“等春神祭祀了,我们这就有收成了。”
那时柴火不值钱,背着一筐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柴火才能去地主老爷那换来一个馒头的钱,说什么荒年米面贵,有时被那少爷撞见还少不了挨一顿打,但现在方圆几里又只有他们家收柴火。
“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惊奇,要不随老夫一起修仙?”有个人喊住了他。
“修仙能不饿肚子吗?”
“后面辟谷自然能。”
暗秋色眼睛亮了一些,又瞬间暗了一些,“我娘也可以吗?”
“这个,当然可以,报名费给你个同情价,不要999文,不要99文,只要……”小坂伸出巴掌,“59文。这修仙手册就是你的了。诶?人呢?”
“59不说了,那、那49呢?49也不成?”
他脸又红了些。
小坂见机疯夸,夸得他更加不好意思,低头弱弱从内层破口袋掏出,“我只有5文。”
那人当即一个白眼。
“那你在这干嘛?别耽误我生意!”
他一下有些羞愧,“我并未有意留这,是你先喊住我的。”
“还看什么看,别跟我乞讨啊!再不走小心我打你。”
“我不是乞丐。”
“你这又破又烂,不是乞丐是什么?估计你娘也不过是一个不知礼数的贱妇。”那人说着说着还来了气,“前几天刚好还来了个要脱衣服换我粮食的贱妇,长得还行,说是不愿意去当妓女,自己做些暗自的生意,结果给了钱还偷了我家的红色珠串,跟你手上的差不多,就是用金丝串的。忒!”
他愣愣站在原地,紧紧捏着手腕上用红绳串起的红色珠串。他跑去了当铺,换了钱给娘买了很多很多吃的。
后来真的五谷似乎真的丰收了,但是死了十几个太阳底下劳作的农民。不知是饿死的还是晒死的。很后面很后面,才似乎是真真算能每天吃些填饱肚子的东西了。
梦醒了。
好热……
火光渐起。
再看,是破庙里面的帘幕起火了!
稀里糊涂的本能下赶忙跑了出来。
跑了一段路,他犹豫要不要回那个家伙的家,毕竟自己又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了……虽然那个人可能处理事情还没回。
啧,烦死了。凭什么那个家伙说他不能随便离开他就不能离开啊。
不对,自己出来是干嘛来着?
江秋暮渐渐停步,回头,破庙——
包袱还在里面!!!
庙外已经是火光四起。
也不管周围人怎么喊,他二话不说又冲了进去。
火光漫天,他对着一堆稻草翻来覆去,陡然,意识到一股视线。
那个灰扑扑侧躺的小男孩似乎是刚刚苏醒,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原本甜腻朦胧的棕色眼睛一下眯了些,滋滋冒出来红光,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瞬间变成一匹蓄势待发的狼,与火并无二异。
像是同伴感应一般,江秋暮认定他也是劣根。那眼里燃起的野性和他那时对着他娘房里的镜子看时一模一样。
可能是同为劣根,那男孩居然与他有几分相像,不过神态有些不一样,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便放松了下来,更像是好整以暇,就连脸上的黑炭都像妆容。
“把包袱还我!”
那人似乎才明白什么,慢悠悠拿起脑袋下枕的东西。
他们中间又掉下一块带火的横梁,更是拦住了去路。
“给我!咳咳——咳咳——”
透过火光模模糊糊看见那人用指尖勾着他包袱甩啊甩。
江秋暮怒不可遏,一脚踢断带火的横梁就向他跑来。
结果那横梁撞上了本就破烂的墙,更是震掉了一块横梁,那男孩估计也是没想到,一边愣愣看着那大片火光朝自己砸下,一边看着黑影向自己奔来,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拿着包袱挡在自己眼前。
被救了。
“……”
江秋暮被那男孩泪眼汪汪的目光盯得愣住了片刻,又迅速夺过他怀里的包袱。男孩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决堤,他的手紧紧抓着江秋暮的衣角。
“明烛!”
一个白衣弟子飞身而起,抓起两个小孩的后领,施展轻功,飞速地从火场中冲了出来。
刚一落地,江秋暮便被紧紧抱住。
“?”
这也不算死里逃生吧,不存在被撞见狼狈的尴尬,也不是什么被逮住的愧疚,就是抱得太过突然,把他弄得有些懵,他刚刚还跟人抢包袱呢……一下,四肢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脸上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乱跑什么。”
一瞬间,那样低低压在耳边的声音,江秋暮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这个人下一刻就松开他,一脸和气和别人拱手道谢,“多谢骆仙君救我徒儿。”
江秋暮:“……”
道完谢又和弟子聊起来,还称他是一做糕点的,然后说什么诈尸案,和什么一路线索、点火人。
“多谢哥哥。”那男孩低头闷闷道,听起来有些哽咽可怜。
江秋暮皱眉,看向腿下突然抱住自己的男孩,眼神中有一丝不自在。先不论刚刚这个家伙在火里拿他的包袱甩着玩,他真的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抱住小腿。
男孩吸吸鼻涕,松开了手,起身,那通红的眼眶看向四周,本来眸色偏浅淡,这下就像把所有的色泽都哭光了似的,“都是这位哥哥救了我,这份救命之恩,将来我必定会重重报答。”
江秋暮:“?”
眼看那男孩刚站起来就要摔了,几个白衣弟子又迅速过来搀扶。
“明烛,救人也不必这么急的。你可以喊人,喊我也行。”温天南又过来揉了下他脑袋,“再不能这样冒进了。”
“……”江秋暮眼神杀过去,准备等他再多说一句就踹过去,结果那人没说了,转身就去问几个白衣弟子情况,好像还自称大夫去查看那男孩。
没错,刚刚那男孩晕了,晕在一堆弟子怀里。
江秋暮视线收了回来。包袱里的衣服是他所有的财产了,摸了摸,口袋里还有之前抢劫剩下的两文。这里之前是娘给自己衣服补的补丁,绣成了一个“江”字。江秋暮把衣服捂在胸口,还好还好。
不远处,那男孩微抬眼睛瞟了下他的方向,哼了声,有些瞧不起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温天南跟弟子问完情况,蹲下来又摸了摸那小男孩的脑袋,笑着问,“家在哪?”
秋澈很是亲昵地多蹭了蹭温天南的手,“哥哥,我叫秋澈,秋天的秋,清澈的澈。今年十六岁了。”脏兮兮冻的通红的手指着路口一个方向,“家在那——”
是识字了的。江秋暮想,虽然看起来比他高了些,但总归跟他一般大。
那男孩手拉住温天南手腕,温天南手背顺势碰了下他冻红的脸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又赶紧把外衣脱下,披了上去,“那你应该叫我前辈哦。”
小男孩乖乖眨巴眼睛软软喊了声前辈,身子似乎是怕冷,一个劲往温天南怀里凑,弄得几个弟子又问温天南是不是跟小男孩认识。
温天南只是笑着摇摇头,又摸了摸他脑袋,帮他穿好那身显大许多的外衣,系好。
江秋暮重喷了口气,可能有些不屑,一下对着自己的脑袋拍拍拍,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明烛,你喊我什么呀?”温天南很是期待看向他。
“滚。”
“……”
江秋暮冷漠着离开,周围沉寂了片刻。
白衣弟子拦住道,“小孩你还不能走,我们这场起火还没调查明白。”
江秋暮闷闷低头,不是很敢看他,这个人不久前还叫自己乞丐,要抓自己来着。虽然那时候黑灯瞎火不可能看得很清楚……
反正他清清白白解释了一番,温天南时不时扫过一两下质问的目光?虽然嘴角还是有些笑意,但没平日温和。江秋暮冷漠怼回视线,桃花眼微微垂下、扫了眼他的包袱。
“明烛姓江啊。”
“……”
江秋暮一下捂住那件打了补丁的衣服。
就这样,几个弟子一路做着笔录,把他们送到了烟柳楼。
江秋暮眯眼抬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时空剧场——大盗案查到警官屋里
江:“鬼知道,回家拿个东西而已,居然又赶上案子了。还被某人自称老师。”[白眼]
温:“哎呀,不要随便离开嘛,至少打声招呼。”[害羞]
江:“主要不应该是你乱称我老师吗,你什么时候当过我老师。”[白眼]
温:“也对,江警官是我恋人。”[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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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瞎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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