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听曲，但不喜欢。
只是那个白发稀疏的破烂老头，他看不惯。
没有人停下来给一两钱，任悲乐继续嚎丧。
老头真傻，谁愿意听你的悲？奏个喜乐，人家也许还赏个脸。可二胡怎么奏喜乐，他没听过。这可真是个悲哀的乐器，奏出来，就是为悲而生。
这本不该存在吧。
多余了，老天爷。
他看着，静静看着。
轻衫黑布衣，跟他心一样黑。
他只想看着，只不过，好似比其他人多一丝期待。
一白狐裘衣、右手拿一把白折扇半遮掩着脸，停在老人面前。
几个停留的人中，江秋暮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人，他现在见不惯这干净的颜色。
可那人站在老头面前，没有着急着离开，似乎只是等待着，听赏着。
其他人抱怨几声走了，什么都没留下。那人还是在老头面前。
半刻，一刻，两刻……
江秋暮轻微挑眉。
一曲悠长，一曲远。那人站在雪地上，江秋暮坐在带雪屋顶上。
曲罢，那人才有了动静，上前给了老头一袋什么东西。估摸着是银子，整整一袋。
“呵。”
他眯起眼睛细看起来，乌发翩翩及腰、白白净净的手，不像干过什么重活。
再看这衣服，干净得发白亮眼，动作也不急不缓，好像有个词，叫什么别致雅样……反正，跟他在男人屋里见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青楼花魁女子不同，像他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的那些大户人家小姐。
大户人家小姐，不应该都要有侍从跟随吗？
没有侍从，就敢这么大胆出来？是那些故事中，偷偷溜出来见心上人的傻小姐？
那就别怪他了。
江秋暮看着那雪白的背影越走越远，吃完最后一个糖葫芦，扔掉竹签，屋檐轻点步，纵身而下，拦路而截。
寸步之处的脚步也随之而停。
他慢慢起身，视线也随着白色渐渐上移，稍稍愣了一下，往旁处看了看，确认没其他白衣后，又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那人。
江秋暮皱眉：这女子，怎么生的比自己还高？
再回神，那人半掩着折扇，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跟前。江秋暮一愣，还没来得及后退，光溜的细手腕就先被抓住了。
突然这么被女子一抓，江秋暮哪遇见过？！
江秋暮瞪大眼睛看着，那手的确是白里透红，骨节修长分明，那乌发也确实飘然及腰……
“小公子……”
他闻声抬头。
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
下一刻，扇子下移。
“？！”
他慌乱闭上了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后面感到，若有几分温意残留在手腕上、胳膊上。
他疑惑，再次睁眼时，发现两边先前撸起的袖子已经被拉下了。
“冻着可不好。”
他抬头，那人还是笑眯眯地，只是又不知何时掩上了扇子。
白花花的扇子上随意写着两个草字，江秋暮看了半天，跟自己的字还挺像的，大概能看出。
“春……和……？”江秋暮轻声念了出来。
那人愣了片刻，才笑着嗯了一声。
他皱眉，心想：大概，这姑娘并不喜欢这名字。
男人屋里，他听过的那些妓女也是这样的名字：春花，夏花，秋草，冬草……
江秋暮捏紧了拳，为难着。
这个白衣服很讨厌。
做烂好人也很讨厌。
还随意靠近自己。
明明该讨厌的。
虽然说，本该是这样……
而且自己，还恰好也需要这种怨劣之气……
那人又收了扇子，在胸前解着什么。
江秋暮慌忙低下头。
是外面那件白绒绒的披风。
柔软的细毛扫在自己的脖子上，脸上，反握捏着扇柄的手是白花花的，那手就在自己的眼底下晃动着，系起一个漂亮的白色蝴蝶结，也荡起一小片惊慌失措的红晕。
“你……！”
男女授受不亲！
这姑娘怎么能这样？！
难道……大户人家小姐也是没读过书吗？
那人轻笑一声，又说了些什么。
江秋暮没听清，手上也早就松了拳，轻声咬牙道：
“你以后……”
几缕乌发从白衣上滑落，垂晃在自己眼前，似乎是压低了身，想听清。
他慌忙后退了些，也大声了些。
“不要这样……”
那人轻笑一声，“嗯？”
“不要这样对一个陌生男子……”
他轻咳几声，“不要穿这么白，白色太干净亮眼了，不要总是好心去帮一个陌生人，说不定那个人是个坏人，也不要一个人单独出来，最好带个厉害的侍从，也不要……嗯……”
他一时说不出，还想说些，那人却先问了。
“为何？”
“……因为……”
因为这世上欺负可以姑娘的坏人有很多。
因为做好事不会被惦记恩情，好人不会一定有好报。
因为姑娘眼前的人，是一个彻彻底底想过迫害你的坏蛋。
“姑……”
那拿扇子的手早就放下了，失去了遮挡，胸前没有什么起伏……
“小公子是看什么？”
“没、没什么……”
江秋暮慌忙着摆摆手，抬头。
那人还是对自己笑着，脸色也如预料中柔和，只不过……
他疑惑着，想确认一下，视线下移。
的确有喉骨……
又看了一遍。
确认了，刚刚抬头时，自己不是眼花……
江秋暮：“……”
“小公子？”
还是一样的轻柔。
声音具有欺骗性……
江秋暮僵硬着看向那人。
连这脸也有欺骗性……
“小公子是想说什么？”
江秋暮抿唇低沉着，没有回答。
那人像是又注意到了什么别的事，“哦，等等……”
那人又向他伸手，绕过他的披肩卷发，从披风中轻轻撩出来，整理着，又拍了拍他身上残留的落雪。
那人满意笑了笑，手又转向他带着些许落雪的头发。
江秋暮一把抓住那手。
“够了……”
“小公子？”
“我说够了！”
江秋暮把手用力甩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微微向后面踉跄了几步。
江秋暮迅速解开身上的披风，胡乱抱成一团，又重重丢在了那人身上。
“谁要你的破衣服？离我远点！”
那人站定，“……为……”
“没有为什么！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小公子？”
“滚——”
那人没走，反而靠近，声音少了些笑意，显得低沉了些，“小公子不告诉我原由，我是不会走的。”
江秋暮烦躁：该死！就这个声音，粗成这样，也不是个女子，刚刚怎么就没听出来？！
“小公子？”那人温声凑近。
江秋暮捂上了耳朵。
“嗯？小公子……”
“叫什么叫？！别叫了！烦死了！！！听不见听不见，滚！——”
那人还靠近，江秋暮心一横，从墙角坑洼处借力上跳，上去后，那人似乎又喊了些什么，他不想听，头也不回地跑了。
路上，他突然停下，皱眉。
那人好像是问……
他不冷吗？
“破烂好人，不男不女的，真是管的宽！”
江秋暮看了看自己被撸下的袖子，越看越烦，又粗鲁地给撸上去了，还撸高了一点。
他还觉得不满意，又把自己的头发抓乱，把身上乱拍打了一遍。
这才哼了一声。
低头看向楼下的街头小巷，静着，稀稀疏疏几个路上的行人，几个靠在墙角的乞丐……
不对不对，自己是要去抢东西的。
对，是要抢东西的！
刚刚……只是好像……忘记去抢那个老头的银子了，还有一通怨劣之气……
都怪那个人！
该死，今天烦死了，不回去。
“别让我再看到你——”
江秋暮坐在带雪屋檐上，对着空中发泄一通。
发泄完后，又不知干什么。
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咬牙，又像是调整地、重重舒了一口气……
江只是潜意识认为只有女子的手才白净修长，男子应该是脏兮兮粗糙的，并不是说温长得极其阴柔，温长相是大气温和的，好吧，也因为气虚有一丝丝阴郁[三花猫头]
还是时空剧场——
温：“我像女子吗？”[害羞]
江：“嗯——”[白眼]
温：“那你把我当女子好了。”[哈哈大笑]
江：“不像。”[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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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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