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县重点高中，香樟树的叶子还带着盛夏的浓绿。吴思月拖着行李箱走进校园时，阳光正透过枝叶洒在红砖路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比起初中的宿舍，高中宿舍换成了六人间，还带了独立的阳台，她摸了摸阳台的瓷砖，心里悄悄感慨——家里的日子确实不一样了，爹的货车换成了新的，娘在镇上开了家小杂货店，思远哥也考上了师范，一家人终于不用再为钱紧巴巴地算计。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班主任让大家按成绩选座位。思月刚走到第三排的空位旁，就看见一个男生正弯腰收拾桌肚，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攥着的旧笔记本边缘已经磨得起毛。“同学，这里有人吗？”思月轻声问。男生抬头，露出一双很亮的眼睛，睫毛很长，摇摇头：“没人，你坐吧。”
他叫陈屿，是思月的新同桌。后来思月才知道，陈屿是隔壁乡的留守儿童，父母在南方打工，他跟着奶奶过。第一次月考后，陈屿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年级第一的榜单上，思月看着自己排在二十名的成绩，又看了看旁边正低头整理错题的陈屿，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佩服——她知道，能在重点高中考第一，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
陈屿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到教室早读，中午在食堂只打一份素菜和米饭，晚上下晚自习后，还会在教室多留半小时。思月有时候会带娘做的酱菜和馒头，趁他不注意放在他桌角，他发现后会红着脸跟她道谢，下次则会带一把奶奶种的小番茄，悄悄放在她的笔袋里。
高二那年冬天，县里下了场大雪。思月早读时冻得手发僵，握不住笔，正搓着手哈气，忽然感觉手心多了个温热的东西——是陈屿递来的暖手宝，粉色的，上面印着小熊图案，一看就是女生用的。“我……我姑给我寄的，我用不上，你拿着吧。”陈屿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说完就赶紧转过头去看书。思月握着暖手宝，手心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偷偷看了眼陈屿的侧脸，发现他的耳尖还在发烫。
陈屿的数学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接近满分。思月的数学却总是拖后腿，一道解析几何题能卡半天。有次晚自习，思月对着题目皱着眉，笔在草稿纸上画得乱七八糟。陈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写下解题步骤，连辅助线怎么画都标得清清楚楚，推到她面前：“你看这里，先找圆心坐标，再算半径……”
那天晚上，陈屿给思月讲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数学题。离开教室时，雪还没停，陈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不由分说地围在思月脖子上：“你穿得少，别冻感冒了。”思月想说自己不冷，可看着他只穿一件单薄校服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雪地里，两人的脚印一前一后，慢慢延伸向宿舍的方向。
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模拟考试一场接一场，思月的成绩起起伏伏，有时候会因为一次考砸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陈屿知道后，会在她的桌角放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慌，你比上次进步了”“这道题你上次对了，这次只是粗心”。那些小小的纸条，像一颗颗定心丸，让思月慢慢稳住了心态。
有次周末，思月回家，娘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刚煮好的茶叶蛋和炸花生：“给你同桌也带点，听说那孩子家里不容易，你多照顾照顾他。”思月拿着布包回到学校，把东西递给陈屿时，他正在啃干硬的馒头。看到布包里的茶叶蛋，陈屿的眼睛亮了亮，小声说：“我奶奶也会煮茶叶蛋，就是没这么香。”
高考前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让大家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思月犹豫了很久，在纸上写下“北京师范大学”——她想起晓燕，想起晓燕说过想当老师，也想起自己想让更多农村孩子走出大山的愿望。写完后，她偷偷看了眼陈屿的纸条，上面写着“西安交通大学”，字体工整有力。
高考那几天，天气格外好。陈屿每天都会提前在考场门口等思月，给她带一瓶温白开，说“喝凉的容易闹肚子”。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思月走出考场，看见陈屿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一支向日葵，花瓣金灿灿的。“我在花店买的，老板娘说向日葵代表顺利。”陈屿把向日葵递给她，耳朵又红了。
等成绩的日子里，思月回了趟家。娘说陈屿的奶奶生病了，陈屿每天都要去镇上的医院照顾。思月买了些水果，跟着娘去了医院。病房里，陈屿正给奶奶削苹果，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老人。看到思月，陈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怎么来了？”“来看看奶奶。”思月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陈屿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有点疼。
成绩出来那天，思月的手机响个不停。她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超出录取线二十分。刚挂了思远哥的电话，就收到了陈屿的短信：“我考上西安交大了，你呢？”思月看着短信，笑着回复：“我考上北师大啦！”很快，陈屿的电话打了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雀跃：“太好了！以后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可以经常联系。”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思月和陈屿一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风拂过香樟树，落下几片叶子，落在他们的肩膀上。“以后到了北京，要照顾好自己，冬天比咱们这儿冷，记得多穿点。”陈屿说。“你也是，西安夏天热，别总在宿舍里待着，出去透透气。”思月回应道。
典礼结束后，大家都在互相道别。陈屿把一个笔记本递给思月，封面上是他画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前程似锦”四个字。“这是我整理的数学笔记，你要是以后学数学用得上，就看看。”思月接过笔记本，心里暖暖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是娘亲手缝的，穿着蓝布褂子，跟她小时候穿的一样：“这个给你，你想奶奶的时候，就看看它，像奶奶在身边一样。”
离开学校那天，陈屿送思月到车站。公交车来了，思月上车前，陈屿忽然叫住她：“吴思月，我……”他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只是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到了北京给我报平安。”思月点点头，上了公交车。车开动时，她从车窗里往外看，看见陈屿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布娃娃，直到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人群里。
公交车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思月想起了晓燕，想起了初中时的日子，也想起了高中三年和陈屿一起走过的时光。她知道，人生就像一场旅程，有人会陪你走一段，然后分开，但那些温暖的回忆，会一直留在心里。看着窗外的阳光，思月笑了——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带着这些温暖，继续往前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去遇见更多美好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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