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踩着积雪回到奶奶家的小院。自从决定留在雪城，我就搬来和奶奶同住。老屋虽然简陋，但被奶奶打理得温馨舒适，窗台上总是摆着新鲜的松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刚推开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奶奶爽慢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清冽的男声。这倒是稀奇，奶奶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
"小冬回来啦！"奶奶听见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过分的热情，只是声音比平时虚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我放下教案本走进屋里，只见暖融融的火炕边坐着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年轻人。他坐的位置离炕炉有些距离，身形挺拔，围着一条素净的白围巾。当我看清他的脸时，不禁愣了一下——正是昨天在学校走廊遇见的那个人。
在温暖的室内灯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清俊，皮肤是雪城人少有的冷白色，那双眼睛依旧像结了冰的湖面。我注意到他的额角有着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室外进来沾染的雪沫，可在温暖的室内这么久，那水珠却迟迟未干。
"这是辞冬，"奶奶热络地拉着我的手臂，她的手心有些冰凉，"咱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就住在隔壁巷子。"说话间，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很快掩饰过去。
辞冬站起身时，不着痕迹地又往远离火炉的方向挪了半步。"闻老师。"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像是雪落在松枝上。
"辞老师。"我点头回应，心里那点熟悉感又浮现出来。
奶奶突然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灶上还炖着汤呢！小冬，快来帮奶奶看看火候！"
她这一声"小冬"喊得又急又亮，我和辞冬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应声：
"哎！"
"在！"
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着辞冬，辞冬也看着我，我们俩都愣住了。奶奶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却在这时又忍不住轻咳起来，她急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辞冬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轻咳一声："抱歉，闻奶奶，我......"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熊熊燃烧的灶火，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抗拒。
我赶紧接话："没事没事，是我反应太大了。"
奶奶缓过气来，依旧笑呵呵的："好好好，以后我叫人可得注意点！小辞冬和闻冬，这要是同时叫，还不得乱套！"
我注意到辞冬始终站在离灶台最远的角落，即便需要移动时，也会刻意绕开火炉。有次火星溅出，他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了一步，那个动作快得惊人，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回避。
"其实......"他轻声说，"我小时候，家里人也叫我小冬。"
奶奶眼睛一亮，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扶了下炕沿，手指微微发颤。"你看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她的声音依旧爽朗，却带着一丝强撑的力度。
辞冬适时地转移话题，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取出几本练习册："闻老师，这是三年级数学的补充习题，或许对您的教学有帮助。"他递过练习册时，指尖冰凉，触到我的皮肤时带来一阵寒意。
我接过练习册翻了翻，发现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做了详细的批注。"谢谢辞老师，您太细心了。"
"叫我辞冬就好。"他微微一笑，"在学校里，大家都这么叫。"
奶奶在一旁插话，声音略显疲惫："对对对，就叫小辞！多亲切！"她说着，悄悄揉了揉胸口。
这时，灶上的汤锅突然发出"噗噗"的声响，奶奶惊呼一声跑去厨房。在她转身的瞬间，我好像看到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很快就消失在炉火的光影里。
辞冬始终站在远离灶台的位置，直到奶奶关小炉火，他才稍稍放松下来。"你奶奶很可爱。"他轻声说，目光却一直关注着奶奶略显迟缓的动作。
我无奈地笑笑："她就是太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看得出来。"他眼中带着笑意，"她很爱你。"
临走时，奶奶执意要送辞冬到门口。我注意到辞冬在跨出门槛时，像是松了口气般，深深吸了一口室外寒冷的空气。而奶奶在关上门后，扶着门框缓了片刻，才转身对我露出笑容。
"小辞常来啊！"奶奶朝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等他走远，奶奶立刻凑到我身边："怎么样？"
我装傻："什么怎么样？"
"小辞啊！"奶奶急得跺脚，却因为动作太大而轻轻抽了口气，"多好的小伙子！长得俊，脾气好，还这么细心！"
我哭笑不得，挽着奶奶往屋里走："奶奶，您这康复之后，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点？"
"那当然！"奶奶叉着腰，理直气壮，却悄悄把重心靠在了墙上，"我现在目标明确——先把你工作搞定，再把你终身大事搞定！"
说笑间，我的目光不经意望向窗外。暮色渐浓，那个藏青色的身影早已不见，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
这个辞冬，确实很特别。不只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更因为他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既亲切又疏离，既真实又缥缈。
就像雪城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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