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驼色短发柔顺，随动作扬起时，像被风揉乱的麦草。
少年反手击球，眼里掠过一抹认真的冷光，网球划出银弧，一记干脆利落的直球便飞过球网。
两边分数互有得失，咬的很紧。
但这个个头并不突出的少年呼吸未乱，面色从容。
在被柳莲二长久注视后，他敏锐地在交换场地时又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一次目光中透出些许审视。
那目光古井无波，不像一个身高一米五出头的疑似小学生能有的。
柳莲二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短暂睁开双眼：而且越看越觉得，他是在给切原赤也喂招……
更让“军师”吃惊的是，自己的消息网里竟完全没有对方的情报。
网球界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
切原赤也未意识到这点，完全沉浸在势均力敌的交锋中。
“可恶！”
漏出一球的他擦了把汗，喊：“再来！”
柳莲二将注意力移向网球部的问题后辈，更加吃惊了——他们从没在切原赤也脸上，看到过如此阳光的笑容。
倒不是说海带头有多阴暗批，但以往那个暴躁嚣张，同时又心理脆弱的海带头仿佛变了个人，面对不利情势，居然咧嘴笑得格外爽朗，没有半点阴翳……
像是由衷替自己的对手感到高兴。
让人不由生出你ooc了吧的荒诞感。
老天爷！
切原赤也的确格外心情愉悦，他跟伊势柊真打网球从没这么尽兴过！
以前对方总是没打几局就要休息，或者耍赖偷懒认输，现在居然跟他打的有来有回，乃至拖到抢七决胜局。
刚才切原赤也还想着把发小打哭怎么哄，没想到他已偷偷进化到了这种程度。
回球蕴含力量，让他的虎口都微微吃痛，跟以前那些让他嗤之以鼻的软绵绵发球不是一个人打的似的。
他就说柊真只要想做，总能做到嘛。
切原赤也意犹未尽，在比赛结束后撑着膝盖喘气：“你吃了什么了，一个假期不见变得那么强？”
比赛结果不必多说，拖到抢七后，还没吃晚饭的人类就开始体力不支了。
最后伊势柊真7：6获胜。
遥想他上一次打赢切原赤也，还是在距今已有六年的幼儿园大班秋季运动会上。
“……”
伊势柊真自觉胜之不武，转移了话题。
“是你认识的人？”
他看向走近的青年，对方比赛开始不久就出现旁观，不知道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气质深藏不露。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是否真能视物。
切原赤也扭头看到柳莲二，惊喜地挥胳膊：“是网球部里的前辈！”
说着就给二人做了介绍。
柳莲二与伊势柊真都不是话多的人，礼貌地互相点头致意后，就都不说话了。
一个没什么表情，一个保持嘴角15°微笑，都在默默观察对方。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多半就冷住了。
好在现场还有个能说会道的，都不用柳莲二询问，就叭叭把他想了解的情报吐了个大概。
“这是伊势柊真，我最好的朋友！”
“比我小一岁，刚刚小学毕业。马上就来我们立海大附属中学念书，到时候加入我们网球部，就能每天都一起打球了。”
“虽然你刚才赢了，但不少地方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回头让柳前辈帮你制定一下训练计划……”
伊势柊真没打断少年的畅想，只是有些怀念地看着他。
他当初选择立海大的理由很简单：
1.离家近
2.是当地教学资源最好的一所初中
如果是十二岁的他，多半会幼稚否认切原赤也在其中的占比。
但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伊势柊真能够坦然承认，不然他当初也不会熬夜自学六年级的课程，给这家伙补习，只为送他去彼此心仪的学校。
柳莲二瞥过少年称得上慈祥的表情，在本子上留下“老成”两个字，而后尝试与似乎与自己交流意愿不高的少年说话。
“伊势君，没在国小网球界活跃过吗？”
伊势柊真摇了摇头。
这个拿笔记不停的少年说实话不像初中生，个头比切原赤也还高不少，超过了一米八。
记忆中不久前还是成年人视角的伊势柊真，不太习惯仰着脖子的状态。
今天的发小格外沉默，切原赤也勾过他的脖子说：“是啊，阿柊他之前没参加过比赛。”
按他之前的水准，就算参赛也很难拿到名词就是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厉害，难不成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切原赤也狐疑地捏捏他看上去还是软趴趴的肱二头肌，感觉这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在他看来这个发小总是这样不可思议，仿佛没有能难到他的事。
伊势柊真不动声色脱离他的臂弯，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注视了柳莲二一会，忽然露出一抹微笑，而后向场外走去：“回去了，你姐姐该催你回家吃饭了。”
“欸——”
切原赤也保持抬起一只胳膊的动作，看着发小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背影，直觉对方今天哪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来拿哪不对劲，只能匆匆跟上：“那柳前辈，我们先走了。”
柳莲二也察觉到那少年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氛围，没有多余的交谈，就好像……注定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
他两眼视力0.8，实际上有些近视。
也是刚才离近了才看到，伊势柊真嘴角左下位置有一点又细又浅的小痣。
-
不同于白天慌乱地东躲西藏，天色暗下来后，伊势柊真得以好好观察这个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世界。
他和切原赤也是撑伞来的，此刻天空大晴。
切原赤也便拿雨伞当球拍，比划复盘刚才的比赛：“最后那球，我应该放短球的！”
“嗯。”
伊势柊真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像回到了小时候，和好朋友放学回家。
那时候切原赤也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乐此不疲地讨论着最新的jump漫画、又刷出什么街机新记录、还有最重要的网球。
真的像还没长大一样，伊势柊真看他踩到水坑直跳脚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而后意识到什么，神情流露些许落寞。
不是切原赤也留在了过去，是他踏上不同的歧路，为寻找归途走出了太远。
他在另一个时空有了自己信赖的同伴、师长，肩负起使命与责任，活过了足够精彩的一生。
哪怕结局惨烈，那也是他选择的结果。
伊势柊真从不后悔。
他视线从周遭街景，移向擦洗翻新了一遍的夜空，平日被光污染遮蔽的星星挂在天上眨眼睛。
切原赤也聒噪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跟他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柊真，你……”
少见切原赤也这样支支吾吾的，伊势柊真看过去：“怎么了？”
切原赤也表情有些便秘，憋了红了脸，把自己的头发给挠乱了。
“我感觉你不大对劲。”
最后憋出这样一句。
切原赤也对上伊势柊真惊讶的眼睛，起头后终于松了口气，还有点小别扭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然为什么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们之间忽然有了一种疏离感。
这时刚好走上一条楼梯，伊势柊真站在高处，低头能看到少年头顶的发旋。
不远处能看到两家的房子，此时不说或许就没机会了。
他注视少年的眼睛，牵起嘴角认真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你不要悲伤太久。”
伊势柊真经历过同伴离世，知道那是何种痛苦的滋味。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总是没心没肺的切原赤也过早体会。
但此刻的他是不该存在于世的。
他无法保证自己不出现意外失控的情况，更怕发生“万一”，会没有鬼杀队能够阻止自己。
他没法自私地将其他人的安危置之不理。
好在，会有人陪切原赤也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比如刚才在网球俱乐部看到的那个名叫柳莲二的少年，还有其他经常听切原赤也念叨的网球部同伴们。
“你……”
切原赤也的嗓音听上去比他更艰涩，“什么意思……？”
伊势柊真看到他眼眶都红了起来，于心不忍，想要转移话题。
“我就知道！”切原赤也这次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扯住他的胳膊，“前几天也是，你是嫌我幼稚才躲着我的！”
少年不知是误解还是完全没读懂他的意思，抓的格外用力。
“……”
伊势柊真愣了下，想要否认，又想起自己当初的确是抱着“接下来又要一个学校闹的慌”的想法，才一个人去野外采风躲清净。
切原赤也难以置信：“……你不否认一句的吗？”
伊势柊真目移。
切原赤也磨着后槽牙恶狠狠道：“总之，总之我不许你消失，你要跟我一起打网球——一起拿下关东冠军、全国冠军！”
无由来的心慌让他箍住伊势柊真的手用力到发抖，感觉自己撒开手，眼前的伊势柊真就要原地消失了。
“我会成为世界级的网球选手，拿下世界冠军给你看！”
伊势柊真无奈地看着他，少年哪怕用尽全力，也无法摇晃鬼强悍的身体。
他分心思考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抓地力”，拍拍少年的手：“好。”
切原赤也拧起眉，还是不肯放开：“你又在敷衍我……这样吧你发誓！你都偷偷练的那么厉害了，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伊势柊真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好，我发誓。”
切原赤也跟他拉钩一条龙，完了发现发小抬手做出想摸自己脑袋的动作，却停在半道上。
他强压嘴角：“咳，多吃饭，你也能长得像我那么高的。”
“那我就提前祝你成为世界级的网球选手吧。”
伊势柊真失笑道别。
切原赤也往家那边看了眼，惊讶道：“奇怪，你爸妈回来啦？”
伊势柊真顿住：“嗯？”
切原赤也手指过去：“你看，房间灯都亮了。”
“怎么可能……”伊势柊真缓慢转回头。
他真的看到自家小楼的二层亮着灯，花簇在灯光里轻颤，正是自己的房间。
按理说父母要下周才会回来。
但是，虽然不会每天都联系他关心情况，但看到地震新闻肯定会给他打电话，可他的手机不知道掉在哪了……
伊势柊真大脑宕机了两秒，随即看到阳台上走出两道身影。
正是因为他没接电话担心他被地震波及，提前回来的父母。
他妈拿着他压信的日轮刀，他爸拆开他留下的遗书，脸上是信息过载的怔忪，像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两人被赤也刚才的喊话声引出来，机械地转动脖子，找到海带头旁边的人影。
“……”
“……”
“站住！”
“……”
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人还没死，遗书被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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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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