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台的伎子长到束胸的年岁,鸨母便会挑个好时辰,扮作新嫁娘,将她的□□夜卖了。
雅称梳弄。
卖给谁?谁出价最高便卖给谁。
男人天性骨贱,就好妾不如偷,放着守身如玉的良家子不珍惜,对替风尘伎子□□趋之若鹜,不惜千金。
那是柳茸感受最难耐的一晚。
陌生、滞涩、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尚没练就来日的熟练,木讷地摸索着,全靠对方引导。
身上的男子雍容华贵,眉目和蔼,待她很温柔,可久了便嫌她不开窍,没了教人的耐心。
柳茸闭着眼,努力将恩客的脸想象成秘戏图上的宋玉潘安。
平日里是不能大吃荤腥的,要是这单买卖做好了,能吃三天肉包子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钱,只知道很值、很值钱,有肉包子吃。
再睁眼,旖旎的红帐外多了道分外突兀的身影,一张如画本中走出的面孔自恩客的头顶冒出。
——青涩、稚嫩、俊美,发梢还沾着院外带进的夜露。
来人朝柳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颇带少年人的玩味。
“谁!你是什么人!”
“虔州长史是吧?”
少年挑出木剑。
“虔州人饥相食,我道是为何,原来长史在乐土快活呢。”
“黄口小儿,来人!”
一剑封喉。
恩客的尸身仰面倒下,跌在柳茸绵软的胸脯,血飞落大红的囍字床帐,成为囍字上最应景的一笔。
少年人杀人,血都不带擦的,天下皆在彀中。
“国之蠹虫,该杀。”
少年戴上斗笠,提剑而去,全然没看榻上的女子一眼。
更不会意识,留在勾栏院的女子,将因他一剑被推至何等境遇。
肉包子,打水漂了。
事隔多年,当夜的少年正站在紫竹上,踏竿而来。
斗笠下的脸褪去青涩,身量长了许多,轻快的衣袍绣着大片连株的金合欢,晦色里辉光熠熠。
如今的柳茸也不再是肉包子就能打发的主,拽住缰绳,一口气突围出竹林。
马匹受了惊,失心疯般甩着马背上的“束缚”。
眼看头就要挨地,衣领后一道拉力。
日月倒悬了一瞬,身体仿佛腾空而起,紧接着好似整个身躯犹如浮云一朵,轻飘飘地、安然无恙地被放到了地上。
男人收刀落鞘,蹲下身,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拍拍她的鬓发,“还好,没摔坏。”
他蹲下身,用剑柄顶起斗笠一角,“嗯?你有些面熟。”
崖岸起了厮杀声,听脚步,官府的援兵收到雨前的信号烟赶来了。
男人转身斫下一根竹竿,只脚挑起,掷向竹林,暗处传来惨叫,刺客吐着血沫倒下。
有马蹄往竹林里赶,柳茸竖起耳朵,崖岸的厮杀动静小了,有马匹正往自己的方向赶,蹄声腾疾。
雨势渐淅,一个折竹般的影子坐在马背上,手上打着夹板,白衣灰黑。
崔元停下马,受伤的手指痉挛着。淋了雨,加上快马颠簸,每动一分他的手骨便痛如割心。
“打城南就收到你出事的消息了,稀奇,还能见你这副模样。”那人撇开斗笠,叼着一根柔嫩竹枝。
崔元眼尾微促,“薛不虞?”
男人应了声,“还要多谢这位姑娘的信号烟指路,人无恙,要不要去亲自检查一番,师兄?”
崔元望了柳茸一眼,女子周身没有外伤,目光回落薛不虞身上。
“说罢,要如何谢你师弟?”
崔元摆摆手,身边官兵领命围住薛不虞。
“押走。”
薛不虞:“???”
“师兄弟几年未见你就是这般对我?”他被官兵屈膝跪地押住双臂,笑得促狭。
“薛容薛不虞,数度杀人拒不伏法,劫掠朝廷辎重,按律,押送官衙。”
“崔子白,你没有心。”薛不虞喊得矫揉造作,恨不得押送的官兵都听见,“枉我与你同吃同住同门一场,竟被你弃如敝屣,用之后弃,弃后还用,你这样如何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啊!”
官兵埋低头,似乎没听见此中秘辛般继续着手头事。
崔元煞白脸:“押走。”
经过崔元身侧时,薛不虞啐掉竹枝,“难怪你没人要,崔子白。”
柳茸见那抹身影走前还不忘挑衅崔元一把,恣意又闹腾地被按进押送车。
只一转身,崔元泄了所有气力,支撑不住摔下马背。
他烧得厉害,懂医术的官兵细查,手肘骨折,加之骑马动荡,夹板松脱位移,伤情更重了。
只得先行回府。
“姑娘。”山脚街巷处,一名老翁叫住柳茸。
她侧身看去,是替赵玉则向她传话的老仆。
“我家主人说,请姑娘收下此物。”
一枚断了簪头的玉簪,簪背刻着官造字样。
老仆躬身笑,“宅子里带出来的。”
他故意说着笼统的字眼,但柳茸一听即会意意指何处——贾侯爷藏匿帑银的私宅。
见柳茸脸色泛起微妙变化,老仆欠了欠身,“主人说,恭贺姑娘死里逃生。”
柳茸慢慢握紧手中的玉簪。
此人,盯了自己和崔元一路。
而且知晓他们要查的私宅。
就在这时,派去搜查的官兵也传信而来,贾府私宅走水烧毁,乌烟一片。
获悉到消息,她并不意外。
既然敢劫杀朝廷命官,一场大火有什么不敢放。
她审视着老仆。
对方似乎看出她的疑心,笑笑,“主人派人去时已被烧了,只在火场找出了这枚簪子。”
“这根簪子不是寻常物,对吗?”
“姑娘哪儿的话,此簪寻常得很,我家主人就有,主人说,父亲每年都会赏赐,他的兄弟们也都有,但头上簪头花样不同。”
与贾府做交易的是皇室之人,至少赵玉则想让自己如此以为。
“你家主人不会平白无故帮我,”她将玉簪放回桌面,轻轻推出,“他想要的,我怕是给不起。”
与虎谋皮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况且一个玉簪并不能证明凶手。
玉簪又被移了过来,老仆吟吟一笑,“姑娘笑纳。主人说不急,他等着姑娘。”
柳茸一转眼,人已不在,案盏空留又一枚玉簪,与手中断簪不同,簪头完整,刻着三朵蜀葵。
两日未理,官署的公务积压成小山。
眼下事务多由长史代理,尚在维持运作,但不少公务仍需请示刺史。
崔元昏病的风声被瞒了下来,只说染疾告病,柳茸将见过他的人皆给了打点,留到自己,腕间的官印绶带不知不觉已被体温融于无察,不刻意触碰,仿若不曾存在。
她摸上腕间绶带,若有所思。
不见光的牢房里,灯影黯淡。
薛不虞枕臂躺在地上,将手上的枷锁视若无物,他口中哼着歌,适时换起了另一只腿翘。
狱锁“铿锵”开了,油灯扑朔,霉黑的石壁映出女子婀娜身姿。
“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薛不虞啐掉口中狗尾草。
“你知是我?”
他笑着指指右耳,接着指指柳茸的软靴,“脚步。”
“我想请郎君做个交易,不知郎君是否赏光?”
“交易?”薛不虞来了兴致,一手撑着脸,“说来听听。”
“莫不是要打听我师兄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他状若惊讶。
“事成之后,我放郎君出狱,绝不通缉。”
薛不虞收起嬉笑,坐起身来,手中的狱枷响了几下,寂然不做声。
“你?放我?”他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你若放了我,我师兄拿你是问如何是好?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板正,不通情理。”
“崔大人在府上养病,暂时顾不上公事。”
闻此,薛不虞意味深长哦了声,“说罢,何事?”
“郎君在竹林所杀之人尸身难辨,我希望郎君能从中寻出一具尸身,带出给我。”
柳茸拿出一幅画相,其上所画正是崔元在山洞里指认的陈王手下。
“不记得。”他翘着腿,“我只负责杀人,不负责记他们是谁。”
“告辞。”
“且慢。”薛不虞留住人,嘿嘿一笑,“怎么交给你啊?我师兄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美人就是用来干这等事的?”
柳茸没回答,“郎君记起此人是谁了?”
薛不虞嗯了声,“约法三章,我帮你找出,你,也要帮我。”
他举了举枷锁示意。
枷锁开解的刹那,他甩甩禁锢多时的腕臂,“你比我师兄通人性多了。”
柳茸取出袖中铁钥,解开枷锁。
顷刻之间,油灯熄灭,断烟吹散,一道清风拂过脸颊,如弹指水珠。
丝丝鬓发落到玲珑软靴上,切口利落。柳茸没有低头去看。
薛不虞收起剑风,褪去随性不羁的皮囊,神情冷漠,像条锁定猎物的蚺蛇。
“我师兄从不把自己的事假手他人,更不会不亲自来看我。”
“你对我师兄,有贰心。”
略带薄茧的食指抵住柳茸脆弱的喉管,只要再进一寸,那张薄薄的肌肤便会迸出温热的嫣红。
他居高临下,观着她每寸肌肤,“也不知师兄看上你哪点好,除了容貌满身破绽。”
“我在想……”他的食指上下摩挲她的脖颈,“要不要就在这儿替师兄,解决你。”
柳茸握住那根致命的食指,“郎君大可动手。”
他放下手指,取走断在她肩头的几缕青丝。
“只帮你这一次,你若敢利用我师兄,我会杀了你。”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我都坐等打脸[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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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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