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四散逃离，旁边的沈言表情呆滞了几秒，又变成惊恐：“沐槿，毁坏公共财务是要坐牢的！”
沐槿没理她，她不是沈言，没有被同化。
她的视线停留在场馆内的唯一成年大猩猩身上。
成年大猩猩坐在躺椅上没有动，两只大猩猩幼崽被饲养员抱进了内馆。
仿佛跨过无数时光，她们遥遥相望。
破碎的场馆里响起一道人声，声音滞涩粗噶，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像刚学会说话的聋哑人。
“被你发现了。”
大猩猩祖安，四十岁的大猩猩祖母，灵长类动物，这个域的域主。
周围的游客像气球一样砰砰砰炸开，没有血，他们都是“橡皮人”。
有两个没炸开的游客，慌慌张张的往墙角里躲。
炸开的还有“沈言”，她的表情凝固在了惊恐的那一刻。
沐槿闭了闭眼。
场馆里只剩下他们五个。
沐槿看向场馆里的祖安，叹了口气：“你弄这么多橡皮人，有什么意思呢。”
“动物园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以前还有人类饲养员，现在弄一堆机器人。”祖安坐了起来，手里盘着一颗皮球，“这些动物很可爱不是吗，为什么没人陪它们玩呢。”
沐槿打断了她：“你对这些可爱的动物也不怎么好啊，现在动物园还剩下多少动物，它们都被你害死了。”
“它们没有智商，活该被奴役。”祖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沐槿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她冲进了场馆，握拳向祖安的面部袭去。
祖安抬臂格挡。
她的动作在沐槿眼里就像慢动作。
沐槿改变了方向，一拳砸向她的腹部。
这一拳像陷进棉花里。
沐槿收回拳头，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祖安的腹部凹出一大大洞，又慢慢回弹。
她也是橡皮人，只是一个兜住意识的皮囊。
沐槿招呼后面的大富：“你来！”
“好，好！”大富小跑着上前，一路跑进了场馆。
沐槿退后，将场地让给了他们。
大富的体型已经赶上这只成年大猩猩了，甚至看着还要更壮一些。
大富出手还有点束手束脚，却有种奇怪的本能，祖安的每一次进攻他都能在最后一刻闪开。
几个回合之后，大富就放开了手脚，彻底占据上风。
沐槿抱起看的认真的小黑，转身走出了破碎的场馆。
“你比他们都强，我输了。”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砰！”
沐槿回头。
祖安身体炸开，气流喷薄而出，一部分涌向了大富，更多的还是向沐槿涌来。
在气浪中，沐槿看到了祖安的记忆。
大猩猩安安从小聪明伶俐，三岁像人类小朋友一样学会了穿衣服，玩玩具，皮球盘的贼溜。
她会帮饲养员奶妈打扫院子，会和游客打手势交流，热情互动，还会逗小朋友，和人类小朋友握手贴贴。
安安是动物园的明星，来看她的人络绎不绝，她还经常上社会新闻和娱乐新闻。
每天外面都有举着“长枪大炮”的哥哥姐姐对着安安拍，有些人还爬到大树上，一蹲一整天。
五岁那年动物园来了个新的饲养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老头头发花白，戴着个金丝眼睛，他既不打扫圈舍，也不做饭。
他像哄孙女一样陪着安安玩，带安安看书，教安安认字，给安安讲故事，讲童话故事，也讲古老的神话故事。
六岁那年，安安吐出了两个字“爷爷”，爷爷的神情从狂喜变成担忧，他藏住了这个秘密。
他不让安安在人前说话，给安安讲了更多的故事，有外星人侵略人类的故事，有人类研究外星人的故事。
等安安再大一点，他对安安说：
“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你不能让第二个人发现你和人一样聪明，你会被关进笼子里，会被带去研究，安安，你要隐藏起来。”
“像人类研究外星人那样吗？”安安抖着声音问。
爷爷点头，满脸都是担心。
安安和爷爷一起生活了十年，爷爷教上去的报告永远写的是：
“远没有达到人类的智商，大猩猩安安没有进化。”
爷爷是有名的科学家，威望很高，没有人怀疑他。
人类放弃了安安，却没有放弃研究大猩猩的进化，安安的聪明远超出普通大猩猩，也许再过几代，就能进化成新的智慧生物。
安安不再展出，那些追着她的哥哥姐姐有了别的“idol”，人类渐渐淡忘了曾经的动物明星安安。
十五岁那年，安安成年了，动物园找了一只健壮的大猩猩，据说智商也很高，是智商最高的雄性大猩猩。
安安只觉得它是野兽，他们无法沟通。
安安将那只雄性大猩猩凑到半死，没有脑子的雄性大猩猩即使再强壮也打不过有脑子的安安。
人类没有放弃，他们对安安用了电击，安安怀孕了。
爷爷的背佝偻了下来，他仍然陪着安安，给安安调理身体。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说话还总是重复。
安安生产那天，爷爷晕倒在产房外面，再也没有起来。
安安有了新名字，祖安，人类说，她将是新的智慧生物的祖先，会被记载在生物书和历史书上。
幸运的是，女儿祖欢是只普通大猩猩。
一年后，人类又送来了一只雄性大猩猩，祖安装做喜欢，她藏起了饲养员的水果刀，捅死了那只雄性大猩猩。
这件事上了新闻，引起了轰动。爷爷的一个学生趁机提出，大猩猩是人类的近亲，要尊重他们的生育自主权，尊重他们就是尊重人类。
人类再也没有送雄性大猩猩过来，祖安再也没有说过话。
直到末日来临，祖安看着这一片崩溃的天地，凄厉的大笑：
“这是人类的报应。”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类待在动物园里被关四十年会怎样，他会疯。如果没疯，他已经超越了所有普通人类。
祖安守住了动物园这片土地，她成了域主。
每一批进来的宇宙流浪者都被她屠杀殆尽，这片域不仅没有消散，还在扩大。
祖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她不满足于这片有限的区域，她想成为新的世界主宰。
祂拖着域在宇宙中漂浮，祂找到了一个通道，那里一片黑暗。
慢慢的黑暗中淅出了一个个光点，光点被吸进了这片域，变成了游客。
祂在游客的意识里植入“击杀饲养员”的暗示。
游客和宇宙流浪者一批批的死在这个世界，又有新的光点进来。
......
祖安从那个黑暗通道偷渡了别的世界的人类意识，那个通道是个后门。
沐槿的意识探向域的边界，在那些雾气里，她看到了细小的裂缝，那些裂缝还在扩大，外面是幽深的黑暗。
这个域主做了太多了，新生的智慧生命，对人类唯一的眷念随着饲养员爷爷的死去而消散，又在漫长的岁月里滋生出了浓烈的恨。
可是这里的生灵是无辜的。
沐槿的意识覆盖整个动物园，喜妹在高高的枝桠上睡觉，丢丢在扒竹笋。
丢丢似有所感的丢下了竹笋，扭头四下张望。
有十个新人游客躲在不同的场馆，他们是幸存者。
沐槿没有吸收这些意识气浪，将祂团成了一个团，她捧着这个发光的气团。
猩猩馆的轮廓还在，大富健壮的身躯抱着个小黑畏畏缩缩的趴在墙根下。
沐槿忍不住想笑。
她问大富：“你是留在这儿，还是去别的世界，我把这里封住，应该还能保存个三五十年，等这里散了，你还能出去。”
大富直起了身子：“可别呀，沐槿，三五十年还不得疯了，你把我送出去吧，我都想起来了，我是宇宙流浪者，我宁愿在别的域拼命。”
大富说的有快又急，生怕被扔下。
“我送你出去。”沐槿打断了他。
小黑从大富怀里跳出来，扑到沐槿身上，顺着她的胳膊爬到她的肩膀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围脖。
“喵要跟着沐槿。”
沐槿用一团气护着大富，他走进那片雾气，穿过裂纹，变成一个光团，飘远了。
沐槿看向那些幸存者，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强大的意识，无法离开这里。
人性是很可怕的，三五十年没有规则没有法律，他们不一定能做出来什么事情。
沐槿想了想，给动物园的AI中心下了一条指令，维护这里的秩序，十个游客在这里以饲养员的身份工作生活。
做完这些，沐槿收回了所有外散的意识。
“再见了。”
沐槿带着小黑从裂纹里挤出了这个世界。
动物园包裹在气泡里，气泡布满了裂纹，还有丝丝缕缕的气从裂纹里往外渗。
沐槿将手里光团扯成丝絮状，像缝衣服一样填进了那些裂纹里。
气泡的表面变得光滑，祂向远处飘去，很快融入了众多大大小小的气泡里。
这些能量应该足够这个小世界支撑个三五十年吧。
失去了域的引力，沐槿被扯进那个黑暗通道里，眼前没有了光，远方传来“吼吼”的咆哮声。
这感觉太熟悉，她也是从后门进的上一个世界！
野兽咆哮的声音越来越近，后门守着怪兽。
沐槿“看”到了怪兽的一部分身体，一个巨大的肉球，长满了触须，它不停的蠕动翻滚，触须铺天盖地。
太恶心了！
沐槿向前跑，小黑从她身上下来，他们一起全速往前跑。
“吼吼！”恶心的巨兽加快了速度，他们的距离在缩短。
呼呼的风声。
沐槿调动身体的所有力量，意识冲刷每一寸肌肉，她的身体腾飞了起来，她拎起了身侧的小黑。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团，他们猛地扎进光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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