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氛围顿时一冷,徐乱脸前的香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头对上袁微识的目光,心头一缩。
他双臂依旧被衣服束缚着,挣扎一下也没把衣服撸上去,无奈抬头道:“不,不是这样。你本来就不该做这些。”
徐乱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无力,这是一个他无法面对的状况,他不能拿起长枪戳对方一个窟窿,也不能冷嘲热讽痛骂一顿。
他踌躇一阵道:“你像在金陵时那样就好了。呃,读书画画?或者插花……”
呵!
袁微识手下摩挲着自己刚刚打好的结,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这是想让她当金丝雀吗?
他想象中的金陵女子,就是每天无所事事插花画画吗?
满腔愤懑不知该从哪里反驳,袁微识气的笑出来。
她要是追求享乐,早在刚入嘉峪关时,以她的姿色和才名,寻个本地的土财主做妾又有何难!
何苦要费尽心机攀上他?
袁家满门冤屈未雪,弟妹前途未卜,叫她把所有前途都系在男人身上吗?
若是卖笑就能让男人予取予求倒也罢了,眼前这个——
等等……
他当初答应娶自己,应该就是这个打算吧,他要的,是一个摆弄风花雪夜的花瓶,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子。
她早就应该明白的,又因为什么产生了幻想?
——是这几日的和煦罢了。
袁微识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难过。
“读书插花——好啊,”袁微识又笑了起来。
“那麻烦大人给准备吧。”
她轻轻放开手中的绳结,放弃了发力按痛他的幻想,找回了理智。
“金陵时,妾身常习的是工笔花鸟,所用之物嘛……”袁微识微微偏头,如数家珍般报出,“上好的澄心堂宣纸要十刀——北地干燥,纸性或许不同,先买来试试吧。
“徽州松烟墨,顶级的来两锭。紫毫、狼毫、羊毫各色毛笔,湖州善琏的为上佳,烦请大人配齐一套。
“颜料需得是苏州姜思序堂的矿物、植物颜料,朱砂、石青、石绿、藤黄、花青……各色都要备足。哦,对了,还需一方端砚,要带冰纹的,润墨才好。”
她眼波流转,转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光秃秃的院子摇摇头:“至于插花?大人有心了。只是这北疆苦寒,四时鲜花怕是难得。冬日里,梅花难寻,水仙金贵……
“若是大人能寻些色彩鲜亮的绢帛丝线,妾身倒可以试着做些绒花、通草花,戴给大人看。余下的,买些汝窑的瓶子插起来,也显风雅。虽条件有限,但是形式不拘,重在心意,大人说是也不是?”
她看着徐乱越来越僵硬的脸色,心中反倒开心起来。
“对了,金陵闺阁消遣,茶道亦是雅事。烦请大人再备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茶则、茶针、茶漏、茶夹、茶匙、茶筒,六君子缺一不可。
至于茶叶嘛,明前的龙井、雨前的毛峰、武夷山的大红袍、云南的普洱贡饼,不拘什么,大人看着寻些便是。哦,若是实在难寻,听闻北地也有顶级的砖茶,也可一试。”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屈膝:“所需之物繁杂琐碎,妾身失礼了。劳烦守备大人破费,妾身先行谢过。”
这些就是金陵贵女的“日常开销”,你来供着吧!
徐乱额角隐隐作痛。
他猛地站起来,却忘了双手依旧被衣服束缚,失去平衡晃了一下。
手忙脚乱提上衣服,他紧了紧衣领。
“你……不要生气,我很快就给你寻来。”
袁微识咬了咬牙。
“妾身怎么敢生气呢?妾身有这福气,全托赖大人了!”
“咳,”徐乱很想跑:“那个,黑风峪那边的布置,斥候回报说有些蹊跷,像是被人动过。我亲自再去走一遭。”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燕王那边……若有人再来,无论问什么,你只管推说不知便是。一切有我。”
袁微识心中冷笑,微微俯身,端着一张笑脸:“妾身知道了。”
“我先走了。”
他仓惶地丢下这句话,大步向外走去,厚重的门帘被他带起,又重重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和身影。
屋内顿时只剩下袁微识一人,以及凝结了一层白色油脂的当归羊肉汤。
袁微识刚踢了一脚桌腿,忽然门帘又掀起来,徐乱只露出一只掀门帘的手,站在门外道:“……大小姐,以后不要称妾身了。”
袁微识脸挂下来,着实不想理他。
他为何对称呼如此在意?又为何一直唤自己为大小姐?
门帘又啪的一声摔下来,剧烈地晃动着,徐乱的脚步逐渐远去。
王姥姥恰在此时端着新烧的热水进来,只来得及看到自家大人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以及窗边夫人那冷若冰霜的侧脸。
她端着茶盘眨眨眼睛,一时有些莫名,只得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低声道:“夫人,这水……”
“放下吧,姥姥。我乏了,想歇息了。”
王姥姥无奈,只得唤了小萝卜进来,收拾了碗筷出去,悄然退下。
灯烛被袁微识吹熄了大半,只留床头一盏微光。
她躺在宽大的婚床上,锦被柔软,却毫无暖意。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徐乱那句斩钉截铁的“不行”。
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他们的亲事,是她耍手段得来的,是徐乱为了美色才同意的。
是这几日过的太过顺遂,以至自己有些心高气傲了。
而在她才刚刚摸到徐乱的时候,却为了袁家弟妹操之过急地提要求。
他们,他们甚至都还没圆房!
她手轻轻颤了一下,包扎伤口时,徐乱肩膀……
袁微识用被子蒙住头。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主动提起呢?徐乱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日回门,他这一跑,自己孤零零回去,祖母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念叨,再问她时,她该如何作答?
难道说“他待我甚好,只是不许我做事”?
袁微识掀开被子,感觉很憋闷。
冷静下来,更后悔了。
还是得安抚好徐乱,至于金丝雀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拿到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该怎么安抚他呢?徐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袁微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飞速寻找见过的恩爱夫妻的样子。
父亲母亲……
不行,听了见澜的话,心里总有些疙瘩,父母两人相对如宾,这种状态未必适合徐乱。
京城里还有那些夫妻过得举案齐眉呢?
袁微识想的头都大了。
既要安抚祖母,又得把今日这僵局圆过去,还得找到徐乱喜欢的路子……
夜色在辗转反侧中流逝,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今日是三日回门的正日子。
袁微识几乎一夜未眠,带着一脸倦意起身梳洗。
王姥姥已备好简单的早膳,是一碗鸡蛋面。
昨天也是鸡蛋面。
徐乱平日就这么吃吗?是因为他不爱吃别的,还是王姥姥做饭比较简单呢?
袁微识沉默地挑了几根面条,暗自琢磨,以后应该把早餐也接过来试一试。
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门帘一掀,徐乱高大的身影竟又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玄色的皮甲上沾着些微露水,嘴边缭绕着一片白雾,显然是快马赶回来的。
他站在门口,对上袁微识惊愕的目光,似乎有几分局促。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桌上的面条,又落回袁微识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有些讪讪地开口:
“王姥姥提醒我,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军营里紧要的事……昨夜都安排妥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嗯,都妥了。”
他把马鞭扔在门外,随便拍了拍手就要往炕前坐。
“净手!”
王姥姥一步迈了进来,一把拽住徐乱往外拖,一边念念叨叨:“和以前不一样了记不住吗?”
袁微识看着他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又被拽了出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守备府门前,一辆青帷小车已准备停当。驾车的是一位沉默的老兵,车后还跟着两名骑马的亲兵,是徐乱点名随行的。
王姥姥指挥着人将回门礼一一搬上车。
东西不多,但样数齐全,竟然也凑足了十样锦:雄鸡一对,糕点两盒,喜馍馍两提,苹果两筐,鲤鱼两条,羊肉两扇,绸缎两匹,兔皮子几张,烧刀子两坛,最后是压箱的回门钱。两个红封,王姥姥做主各塞了十个银锞子。
袁微识在旁暗暗记下这边的规矩礼数,在王姥姥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她今日穿了身红色的袄裙,外面罩着厚斗篷,薄薄在脸上打了些粉。
回头望去,徐乱换了一身半新的藏青色棉袍,外罩玄色毛领披风,看着比前日那紧绷绷的新郎袍顺眼不少。
他脸上的胡子似乎短了一些,透亮的双眼跟亮了,脸上斜斜的疤也显了出来。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离开了守备府,驶向袁家。
袁微识打定主意,到袁家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与徐乱缓和关系。
徐乱骑着黑风率先走在前面。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唤道:“大人。”
徐乱勒了下缰绳,让黑风的速度与马车保持一致,侧头看来。
白月光医院的药果然好!颈椎开始听话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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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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