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月白满脸正经:“在下蒋月白,专职建造这一项。这口井正是在下主持修筑,各项支用账簿俱在,随时可查。我在嘉峪关南部营地,账簿在书房里,小姐是到我书房读取,还是我给小姐送过去?小姐家住哪里?”
这人好生奇怪!袁微识有些啼笑皆非。
小萝卜却在旁边嚷嚷:“你谁啊你,就来问我家夫人住哪,好没礼貌!”
蒋月白身后小童也探出头来叫道:“你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跟我们公子说话呢!”
虎子和赵大勇对视一眼,南部营地?他们与南部营地想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有人跑到这边来了?
袁微识拉过小萝卜道:“先行谢过了。只是营地皆是重兵把守,我贸然前去并不合适。而且,也不知是否军事机密——”
“并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既然这样,那我就送你家去吧!你住哪里?”
“这样实在太过麻烦公子了吧……”微识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好啰嗦。我给你送去就是。”
袁微识顿了顿,意识到这蒋月白可能就是这种思维方式,遂也简单起来:“我住嘉峪关下守备府。”
蒋月白略微有些惊讶,抬了抬眉毛。
“好,我晚点给你送去。你——你是要凿井吗?”
袁微识略略摸透了他的脾气,也不瞒他:“正是。有一处卫所取水艰难,妇孺老弱每日往返河滩,甚是辛苦,水质无法保障。
若是也有一口这样的好井,能省却许多麻烦,于民生大有裨益。蒋公子既精通此道,不知可否赐教一二?诸如深浅、石料、人工,大致需几何?”
蒋月白若有所思:“竟然还有这样的卫所,怎么没人告知我?是不是北边?”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北边土质与此处略有不同,岩层或许更深些。”
他略作沉吟:“如果依照这口井的规制来计算,石料、灰浆、辘轳、井盘,粗略算来,需银约八十两。若是遇到坚硬岩层,耗费还得再增加。”
袁微识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暗盘算。
“多谢蒋公子,我明白了。”
“你若要凿井,一定记得叫我。”
袁微识敛衽行礼:“我记住了,今日多谢,我先拜别了。”
她着急回家找银子呢!
袁微识回身上车,带着众人离开。
蒋月白静静站在井边,目送青帷马车远去,若有所思。
“夫人吗……”
他摊开手,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银色耳坠。
**
袁微识一脚踏入守备府正房,另一只脚顿在了门槛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屋里一片琳琅满目。
外间那张原本空荡的方桌乃至旁边的几把椅子、炕沿上,此刻都被各式各样的盒子、箱笼堆得满满当当,无处下脚。
她目光扫过,瞠目结舌。
厚厚的宣纸,不知几刀,摞满了桌子。
地上一片各色盒子,她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松烟墨,端砚,文宝笔两套。另外还有写字用的笔挂,笔洗,笔搁,毡布,色色齐全。
炕沿上没有包装的,是一溜排开的摆瓶,旁边矮一些的青花瓷罐,几种茶叶香气混在一起,使空气都苦了起来。
打开旁边的盒子,两套紫砂茶具,茶则、茶针、茶漏、茶夹、茶匙、茶筒,“六君子”一样不少。
床边的地上,两个大箱子稳稳站着。袁微识晃了两晃,终于还是走过去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颜色鲜艳的绸缎料子。
走进卧房,窗边按了一张硕大的梳妆桌,上面摆着崭新的梳妆盒和首饰匣子。
不用打开,袁微识也知道里面肯定是满的。
袁微识站在原地,微张了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昨日气头上的话,不过是刺他一下,没想到徐乱竟当了真!
这才一天的功夫,他是怎么搞到这许多东西的?
是买的吗,还是……抢来的?原来守备府这么有钱吗?
袁微识想起每日早晨的鸡蛋面条,皱起眉头。
王姥姥敲了敲门,站在她身后禀报:“夫人,这是大人一早派人送回来的。说是您要的东西,已经尽量都搜罗来了。有些实在没有,请您略等一等。大人吩咐了,后宅诸事,这些东西,皆由夫人处置。”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手指拂过光滑的宣纸,又拈起一支狼毫笔看了看笔锋。
虽然徐乱只是下了个命令,手忙脚乱的是手下的亲兵。但是袁微识一想起来徐乱冷着脸吩咐下属准备这些东西,就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姥姥,府里人手太少,我需要一些婢女。还有厨房,总不能老是让你做饭。还有小厮,虎子打扫练武场就够累了,前后房子都需要人打扫。”
王姥姥点点头:“夫人说的是,但是守备府进人麻烦,选人之事,还得问问大人。”
袁微识心知这是为了安全,也不多话,只命她速速找人去回报。
袁微识的目光再次落在这满屋子的器物上,心思飞快转动。
不是说没钱吗?这不是钱来了?
想个办法变卖换钱,这些笔墨纸砚可能不好出手,但是茶叶瓷器、绸缎首饰,在沙河驿乃至更大的城镇,总能找到识货的买家。
至于澄心堂纸和徽墨,在文人眼中可是硬通货。可以暂时留下来,等以后遇到识货的人,再说其他。
可是这些事她一人做不到。别说她并不熟悉这里,就是出入需要虎子和赵大勇护卫,她就瞒不过徐乱。
必须想一个障眼法才是。
很快,虎子和赵大勇便到了,两人进屋看到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夫人,您找我们?”虎子挠着头,眼睛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袁微识抿嘴一笑:“守备大人体恤,寻了些用物回来。只是有些于我们眼下并不急用,闲置着也是可惜。我想着,不如置换些更实惠的米粮布匹,也好周济军中困难的家眷。这些钱从我这里出,别人也没有话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此事我不想劳动守备大人,他军务繁忙,不必为这些琐事分心。”
虎子和赵大勇对视一眼。
“还有一件事。”
袁微识缓缓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向练武场后面望去。
“我刚才得知,没有亲眷的士兵,牺牲后灵位都无法正常安置,内心十分惶恐。我大明子民受诸位保卫,却累得将士们无处安身,我既知晓了,便不能不管。不然,素日里常谈的仁义道德,不都是笑话了吗??”
虎子呼吸急促起来,有些激动。
“练武场后面,正好有一排闲置的房子。我打算,用这些银钱,建一个英烈祠,就放在最大的房子里面。房子是现有的,只需要略微修缮,就能正常使用了。以后,牺牲的将士们,也不愁没有地方祭祀。若是自家放不开的灵位,自然也可以送过来。”
“夫人仁义!”虎子这个年轻光棍眼圈有点红,“但是这件事,还需得禀报守备才是。”
“这个自然,该怎么走程序就怎么走。”袁微识笑了笑,这件事是自己出钱,并不牵扯军饷,而徐乱在这边又是一言九鼎,这件事做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是朝堂上,那肯定是要争吵许久,互相推诿了。
至于到时候英烈祠用了多少钱,其余的钱去了哪里,除了自己这个大账房,谁还会得知呢?
虎子和赵大勇兴高采烈地告退,袁微识心里有些复杂。
她今日耍的手段,完完全全背离了自己素日的教育,甚至她还甘之如饴。
难道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喜爱玩弄权势的人吗?
还没等她自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夫人!早上那个——
“哎,你不能直接进去!你得等我通报一声!让你在门房等着,你怎么就进来了!”
“夫人!夫人!求求您……”一个女人哭泣着,被冲出来的王姥姥拦住。
袁微识扶额:早就应该进人看家护院了!这守备府,好像市场一样人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她推开门迎了出去。
前院里,钱六媳妇抱着孩子,满脸泪痕、惊慌失措地跪在院中,见到袁微识出来,立即磕头:“夫人!我对不住您!您给的耳坠子,孩子给弄丢了一个!我就追了一小会儿车,回头就不见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找了好久……”
她语无伦次,吓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来,托着一枚小小的银耳坠。
袁微识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快起来!我当是什么事。那耳坠本就是要送给孩子的玩意儿,丢了便丢了,不值什么,你快别放在心上。”
钱六媳妇却依旧不安,嗫嚅着:“可是,那是银子……”
“都说了不值什么,你放心吧。”
袁微识拍拍她的手,转头对王姥姥道,“姥姥,给钱嫂子包些点心吃食,还有,拿几尺细布,给孩子做件新衣裳穿。”
王姥姥应声而去。
钱六媳妇连连道谢,还是硬把这唯一的一枚银耳坠塞到袁微识手里。
“这东西,我们不能要。夫人,我们承受不起,您快拿回去吧。”
袁微识看她实在是害怕,不由得叹气,接过了耳坠。
丢了一只,这一只耳坠她也不能再戴了,以后有机会融了换钱吧。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钱六媳妇,袁微识深吸一口气,回屋随手把耳坠放在梳妆台上。
事情一件件,千头万绪,但总算都推动起来了。
她一闲下来,立即就开始想家。
昭明的病还得养,那药膳不知吃的怎么样?她毕竟不专业,还是问问专业人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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