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姑娘,醒醒!”章丹橘半蹲着轻轻地推了推人事不省的人,声音压得很低。
忽地,一阵风吹过,周边草木随风而动,在背后发出一阵沙沙声。章丹橘小脸一白,条件反射的抬头往周边望了望。
一条小河,汇入一口寒潭,草木疯长的大地,此刻艳阳高照,除了她和一位疑似昏迷在河边的女子,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呼——”章丹橘警惕的观察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轻轻呼出一口,略微放松下来。
她这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昏迷的女子,此人趴在草地上,身体周边的土地都明显下陷一大截,像是被人从后背一巴掌拍进了地里。
仅露出小半张脸上还有点结块的泥,章丹橘又试着轻轻喊了两声,仍是没有动静。
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小脸白了又青,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试她的鼻息。
微弱的气流扑在她细长的手指上,她彻底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还有气,吓死我了。”她嘟囔着。
一只皮肤龟裂黑褐色怪异的手猛地扣上她伶仃瘦弱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惊人的力道和潮湿黏腻的触感。
“啊!”惊恐之下,章丹橘一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来,同时用尽全身气力想把另一只手从魔爪里挣脱。
不知那手哪来的怪力,章丹橘涨红了脸也挣不开,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那个怎么都叫不醒的人却缓缓抬起头,对着她扬起一张黑糊糊、满是泥垢的脸。
然后眼睛弯弯,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脸上的黑泥像龟裂的皮肤簌簌往下掉——那是一个堪称惊悚恐怖的笑容。
章丹橘大脑已经停止思考,心脏超负荷的跳动,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姑娘,你谁啊?”泥人脆生生的开口,这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朗悦耳。
“啊,啊?”章丹橘气若游丝的开口。
“嗯?”少女又开口,手臂撑着地面想起身,“诶!哎哟,杀千刀的!”应该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好几口冷气。
“嘶~”少女好不容易坐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左丘生那个臭小子,不认识路就不认识路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害得我这个下场。”她一边小声骂着,一边气得直磨牙。
“喂?” 周溪伸手在章丹橘面前挥了挥,“姑娘?”
“嗯。”章丹橘隔她好几步远,小心翼翼的回答她,眼神不自然的飞了几圈还是不知道该放在那里,索性直接看着她脚边的草地,“你没事吗?”声音很细弱。
周溪刚给自己浑身摸完一遍骨,又用灵力在体内探查一圈,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内伤隐疾,“哦,没大事。”只是被山上的不知名的阵法弹飞,内府受损,内息有点紊乱而已。
说完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
怎么这么臭啊。
周溪吸了吸鼻子,深深的闻了一口扑鼻的臭气,企图寻找那个来源。
章丹橘默默地指了指她身后的小河。
周溪走近河边,看到河里倒影的那一瞬间,脸色大变,一挥袖子,“嘭嘭嘭——”激起好几道水浪,声响极大。
仔细一看,河中倒影有个满面黑泥的人形生物。
周溪指尖带着一点灵力,两手翻飞一口气画了十几个清洁符,拼命往身上甩。
章丹橘却在这时神色焦急的过来小声喊她,“姑娘,走!这里待不得!”
周溪转过身来看她,不急不忙又给自己套了几个清洁符,“怎么了?”
“会有人过——”
周溪眉毛一皱,感知到一股不善的气息正往此处赶来,她一把拎着小姑娘的后领,脚尖轻点,轻飘飘的跃到附近的树桠上。
不过几息时间,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从林间出来,身轻如燕,速度形同鬼魅,眨眼间便从林边闪到映芽泉边上。
速度还挺快。
周溪探究的眼神在此人和手边的小丫头身上转了转。
这是闹的哪出?
男子到了泉边,换了副不急不忙的姿态,背着手在泉边踱步,多看了几眼周溪砸出的人形坑,咂咂舌,摇摇头说了句:“怕是已经没命了。”
他沿着泉水走,越往深处走越是惊叹,降月林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灵力充沛,灵草如此繁多。
章丹橘警惕地看着快要走到树下的伍云召,不知不觉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周溪看看正下方的人,又把视线放到一脸菜色的章丹橘身上,问道:“这么紧张,你认识?”
完了。章丹橘下意识的闭上眼。
娘,孩儿不孝。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过了好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章丹橘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是周溪白净的小脸,而树下只隔了几米之遥的伍云召似乎并未发现她们。
“没事。”周溪笑眯眯的说:“我布了结界,他发现不了我们的。”
虽然没听懂结界是什么灵器,但意识到了没有危险,章丹橘还是放松下来,怯怯的对周溪笑了笑。
“他就是伍云召。”章丹橘小声的说。
“伍云召?”周溪问。
这又是哪位。
“伍家少主,可是天赋异禀的旬阳城第一人啊。”章丹橘的语气与其说是夸赞,更像是惊恐,她觑着往回走的伍云召,咽下了口水,补充道:
“而且为人更是性格古怪,手段十分狠辣。猎灵赛里还是躲着他走较好。”
“猎灵赛?”周溪嘟囔着挠挠头,没听说过啊这也。她转头看向章丹橘,“我姓周,单名一个溪。姑娘你怎么称呼?”
“章丹橘,立早章,丹青橘色,丹橘。”章丹橘拱手作礼。
“猎灵赛是什么?”周溪见伍云召还在泉水边徘徊,索性直接在树上坐了下来。她选的这棵巨木起码有百年树龄了,枝干粗壮,繁枝茂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她伸手捂着肋间,她自幼便在师门中修行,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内府虽有损,好在没有伤及根本。
伍云召还在谭边徘徊,像是在等人。
此人实力不详,凶名在外,此时不宜妄动,还是再静心观望的好。
不过虽然看不出他什么实力,但是看不破我的结界咒,想来实力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么想着,周溪一直警戒的精神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臂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陆续又到了两路人马,不同于孤身一人的伍云召。后面来的人皆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服饰也很显然的派别之分。
更为明显的是他们人虽多,却仍对伍云召颇有忌惮。
“伍少主,好久不见啊!”一个身着蓝衣的领队人物带着一众蓝衣的人手从林间出来,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笑盈盈的对伍云召示好。
伍云召站在另一侧,闻言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不作回应。
“哈哈哈哈哈——”杜潇坐在高大的黑马上放肆大笑,“柳大少就这么爱热脸贴冷屁股吗?不如来——”
“找死!”柳拜山闻言脸色一冷,手持金扇一挥,扇间卷起无数风刃一应而出,势若长虹,毫不留情的向杜潇袭去。杜潇反应极快,双腿一蹬,猛地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堪堪避过直取要害的风刃。
杜潇落地后看到身后已然四分五裂的战马,神情恼怒:“敢做还不让说了?柳拜山你好大的胆子!猎灵赛严禁取人性命,你公然违反大赛规则不是!”
“你死了吗?就在这叫唤上了。”柳拜山漫不经心的收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不屑的说道。
至此,三方人马于映芽泉边鼎立,无人率先开口,气氛凝滞。
杜潇首先按捺不住,出了声:“明人不说暗话,这泉边灵草众多,想来大家都想分一杯羹。伍少主,柳大少,你们当如何?”
柳拜山展扇轻挥,挡住下半张脸,不做声,却看向孤身一人的伍云召。
“不如你我趁现在做掉他。”一道密语传过来,是杜潇的声音,“不然等伍家的人来了,这些灵草别说拿了,多看一眼怕是也没有的。”
柳拜山闻言和杜潇对上了眼神,他弯弯眉眼,藏在扇后的薄唇翘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此时。
“少主!”来者莫约十来人,和杜家柳家的数量都差不多,为首的是几个少年少女,看衣着地位应是不低。
“为何这么慢?”伍云召眼神带着寒意,也不等他们解释,对其他人摆手,“这片灵草,伍家要了。”
伍禾嘉恭敬的站在伍云召身后,内心哀叹,少主你是隔得近啊!我们急匆匆从十几里外赶过来容易吗?
“既然如此,在下”柳拜山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很是温和。
话音未落,柳拜山杜潇二人同时出手,朝伍云召攻去。
“奔星!”杜潇法决一出,手臂上的护腕随之一变,手中出现一柄银色长枪,长枪通体银白,枪身流光浮华,枪尖一点如寒星,锋芒毕现,直刺伍云召左肩。
“可恕难从命了。”轻声接上后半句话的同时,柳拜山金扇一抹,扇尖暗格微动,几十根细若毫毛的银针弹出,银针幽蓝,封住了伍云召的动向。
伍云召皱眉,飞身后退。他眼珠一凝,反应了过来,不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这一退后,几个伍家子弟反应不及被银针击中,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倒了下去。
“可恶!”他咬牙,须臾间又和柳杜二人过了十来招。
伍云召实力虽强劲,一时半会也无法在这等猛烈攻势下将柳杜二人都拿下。要是等两家将伍家子弟料理干净,这么多人的围攻下他怕是也不好取胜。
他神情冷冽看向笑盈盈的柳拜山,这人平时对他毕恭毕敬,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力恐怕已经突了破开灵六阶。伍云召侧身躲过杜潇长枪,伸手抓住枪身,借势翻过长枪才躲过攻他面门的折扇,反手一把使力拉过长枪,杜潇气力远不及他,被迫迎上伍云召踹过来的一脚,这一脚重若千钧,杜潇直接长枪脱手,人飞了出去。
伍云召另一手状如鹰爪,速度飞快往柳拜山胸前一抓,柳拜山速度不及躲闪不过,受此一击胸前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额角冷汗直流,剧痛难忍,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伍云召喘着粗气,眼见伍家子弟已经快要招架不住杜柳两家的围攻,拧着眉,沉声道:“撤退!”
“别急着走啊!”一道悦耳的声音大喊,一个少女带着一批人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
“章扶夏?”柳拜山往嘴里塞了颗止血的丹药,眼底暗波涌动。
章扶夏拎着一把重刀,一身鹅黄长衫,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也身着同色服饰——都是章家的人。
人数也不逊于其他三家。
场面情形再度变化,伍家子弟势不如前但还剩一个伍云召。现下我和杜潇负了伤,再打下去也讨不了好。章家人多势大,章扶夏实力也不弱,
想来是不愿和我们联手的。
不能妄动。柳拜山心思一沉,表面无恙,用一个堪称风度翩翩的姿态站起身来。
大家互相提防互相牵制,各有心思,一时之间竟无人有动作。
“罢了。”柳拜山开口,“既然大家不愿再动干戈,也分不出高下,那不如这片灵草大家平分了如何?”
“这倒是不错。”杜潇磨了磨牙,神情还有不忿。
“伍少主?”章扶夏看向伍云召,“您有何高见?”
“先把解药拿来。”伍云召闪身到柳拜山面前,紧盯着柳拜山苍白的脸。
柳拜山笑笑,递出一个小瓷瓶,姿态放的很低,温声道:“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猎灵大赛,多有冒犯,还望伍少主不要计较才是。”
“哼。”伍云召拿过瓷瓶,冷笑一声转身走了,“那就平分吧。”
周溪领着章丹橘蹲在树上看大戏,遗憾的是左丘生不在,手边少了盘瓜子。
听到他们要平分灵草的时候,一直唯唯诺诺的章丹橘反常的有了焦急冲动之色,她焦虑的扯了扯衣衫,咬咬牙想要爬下去。
“怎么了?”周溪拉住她。
结界咒常人无法破除,根本之处就是破咒之法在界内,她这一出去就等于暴露俩人所在。
周溪刚刚仔细看过他们这一场战斗,估摸着自己现在打这群人应该也是有余力。但她心不在此,身上有伤,也不想节外生枝,这个节骨眼还是别打架的好。
“我是为了那草药而来。”章丹橘开口,“猎灵赛终期将近,若是他们平分了,一时半会我怕是找不到这个了。”
章丹橘小声补充道:“放心,我下去也不会说出你的。”
“嘶,”周溪眯了眯眼睛,“你是那个黄衣服姑娘一起的?”她瞥向章扶夏所在的一方。
章扶夏的重刀插在一块黑色岩石上,她抱着手臂靠在刀上,正看着忙着摘灵草的章家人。灵泉周边的地分为泾渭分明的四块地,其他势力的人也在各自忙活。
“是、是的。旬阳城章家。”章丹橘声音更低了。
“关系不好吧。”周溪调笑到。
章丹橘局促的抬眼看她,目光仿佛被灼伤了似的,又急忙垂下眼皮,说:“嗯、嗯。”
她窘迫而尴尬的身份让她有些无地自容的难堪。
“那你下去了也拿不到啊。再看看吧。”周溪说道,“万一他们漏了几棵草呢。”
章丹橘面露难色,看着正在搜刮草药的众人,眉毛拧得很紧。
周溪无奈,问道:“好了好了,你要多少?”
“十株。”章丹橘抬头看着她,眼睛发亮。
“好办。”周溪看了看自己的破破烂烂的衣袍,只好指着章丹橘身上的鹅黄长衫说:“你这里面白色的衣服给我一截。”
章丹橘疑惑但乖乖照做,撕下一截衣袍给她。周溪接过布料,又费力的动手撕撕扯扯,好不容易才弄出两个人形的布块。
解灵转运,八方气聚。精血敕令:阴灵助我。
周溪默念法决,同时用指甲划开食指,将两滴鲜红的血点在两个布片小人脑袋上。
浅淡的金光流过,布片小人无风自动,摇头晃脑,四肢俱活,像是活人一般。
“去,就那个草,扒拉十株藏好。”周溪吩咐道。两个布片小人身量小,悄无声息的顺风而下,到泉边的一个角落开始扛起草药小心藏起来。
“你你、这、”目睹一切的章丹橘惊讶得话都说不出。
“嗯?”周溪疑惑,看这山下的人分明也在修行,怎么一个五鬼搬财术也这么惊讶。
“你是灵器师?”章丹橘惊讶而小心翼翼的问她,但是再厉害的灵器师,转瞬之间就做出这种灵器也不可能的吧。她心中暗自疑惑。
“灵器师?”周溪彻底懵了,这又是什么。
果然还是要应该下山历练,不然像现在这外面王朝更迭、江湖风雨、社会风物是一概不知啊。
“咳咳。”周溪清清嗓子,“对了,忘记问了。章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卫仓,旬阳,降月林。”章丹橘说道,看见周溪还是皱着眉,她只好再说一遍:“卫仓国旬阳州南向百里外的降月林。”
卫仓国?没听过。周溪神色正经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和她想象里的山外截然不同。
从左丘生驶船不慎,两人从飞瀑掉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左丘生又在哪里?
周溪隐约记得自己落在泉边时,似乎还下着雨,是错觉吗?
“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周溪厘清思路,问道。
“莫约是五个时辰前。”章丹橘回道。
终于等到四家的人都离开,两人才从树上下来。章丹橘从树丛里扒出纸人藏好的觅芷草,如获至宝般轻柔的放进一个口袋中,郑重的对周溪道谢:“多谢周姑娘帮忙。”
“哦。”周溪点点头,“那你也帮我个忙吧。成吗?”
“好。”章丹橘笑起来,没犹豫就肯定的点头。
[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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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旬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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