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似乎没有尽头。
雪村白河跟随着黑死牟,行走在人类城镇的边缘。月光在这里被灯火稀释,变得暧昧不明。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脂粉的腻味、还有……活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刚出炉面包般温暖诱人的生命气息。
喉咙深处习惯性地泛起渴望,又被白河强行压下。胃里仿佛有一团冰冷的火在灼烧,那是属于鬼的本能在咆哮。白河早已习惯了与这种本能共处,如同驯养一头危险的凶兽。憎恨与回忆,是束缚它最有效的枷锁。
黑死牟在一家售卖西洋点心的玻璃橱窗前停下了脚步。他似乎在观察那些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蛋糕,六只猩红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更像是在研究某种陌生的生物标本。
白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橱窗,玻璃如同镜面,映出他如今的模样——苍白,消瘦,紫藤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与周围暖色调的世界格格不入。然后,在那片模糊的倒影边缘,他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鬼杀队普通队服的青年,正站在街对面,挠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手里一张被风吹得皱巴巴的地图。他有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侧脸的线条……
他的心脏,那枚他以为早已在百年前就彻底冻结、停止跳动的器官,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不可能……
他猛地转过身,视线穿透熙攘的人群,死死地钉在那个身影上。
不是幻觉。
那张脸……那眉宇间带着点憨直和困惑的神态……虽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青年的坚毅,但……
是朔也。
不。理智在尖叫。朔也已经死了。在自己眼前,被分食,化为了那片刺目的血红。
是……转世。
那个据说因为前世积攒了太多福报,所以此生运气好到离谱,被戏称为“路柱”的队士——村田贤一郎。
他似乎迷路了,收起地图,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迈开步子。就在他踏出脚步的瞬间,旁边二楼阳台一个摆放不稳的花盆,恰好擦着他的后背落下,“哐当”一声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他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嘟囔了一句“好险”,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身体不稳地向旁边倒去,却恰好躲过了一辆疾驰而过的、似乎刹车失灵的马车。
他稳住身形,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一种“今天运气也不错”的、带着点傻气的庆幸笑容。
那一刻,他脸上绽放的笑容,与白河记忆中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浑身是伤却捧着豆大福傻笑的少年,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个在人群中笨拙前行、却总被“好运”眷顾的身影。
冰冷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和……一种连白河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战栗的悸动。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
黑死牟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将白河冻结在原地。
“无意义的驻足。”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
白河猛地回过神,攥紧了隐藏在袖中的、微微颤抖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没有丝毫痛感。
黑死牟不再停留,转身融入更深的阴影。
白河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上了黑死牟的脚步。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片永恒的黑暗里,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得可怜,却固执得惊人的光。
鬼杀队总部,训练场。
“喂!村田!你这家伙又‘巧合’地躲过去了?!”一个队员收住差点劈中村田的木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好笑。
场中央,村田贤一郎有些狼狈地站稳,擦了把汗,嘿嘿一笑:“运气,运气而已。”
他刚刚在対练中,因为脚下莫名其妙一滑,恰好躲过了对方志在必得的一击。
“什么运气啊!你这根本就是‘路柱’的专属技能吧!”另一个队员笑着起哄,“听说你上次任务,遇到陷阱机关,刚走过去那机关就卡住了?遇到血鬼术,差点被击中结果天上掉下一块石头帮你挡了?”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村田挠着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都说了是巧合啦……”
他何尝不知道队友们并无恶意,但这种被贴上“全靠运气”标签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也想凭借真正的实力,堂堂正正地战斗,保护同伴,而不是每次都依靠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运”化险为夷。
训练结束,村田独自一人坐在总部边缘的紫藤花架下,看着垂落的花穗发呆。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炭治郎那样,拥有坚定的目标和强大的力量呢?或者像伊之助那样勇猛也好啊……”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不满和迷茫。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并不算特别强大的力量。水之呼吸他一直在练习,但进展缓慢,似乎总是缺少了某种关键的领悟。
“难道我……真的只能一辈子靠着这点运气,当一个不起眼的普通队员吗?”
他不甘心。
夜幕降临。村田因为白天的训练心情低落,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总部后山一处僻静的山坡。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夜空中的繁星。
他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臂弯里,感觉自己渺小又没用。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仿佛踩碎落叶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村田猛地警觉回头,手按上了日轮刀的刀柄。
月光下,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身形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少年,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他有着极其出色的容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紫藤色的眼瞳在夜色中清冷如寒潭,正静静地看着他。
是生面孔。队服也不是标准的款式。气息……很奇怪,平和得不像活人,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你是谁?”村田站起身,警惕地问。他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敌意,但鬼杀队员的本能让他不敢大意。
那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掠过他紧握刀柄的手,又落回他带着困惑和警惕的脸上。然后,他抬手指了指旁边一块表面较为平整的大石。
村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石头上被人用石子画上了一个清晰的网格。
那是……棋盘?
少年走到石头边,拿起两颗颜色稍深的小石子,放在棋盘一端,代表黑子。然后,他抬起那双清冷的紫藤色眼眸,再次看向村田,用眼神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村田愣住了。
下棋?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跟一个来历不明、气息诡异的陌生少年?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诡异。但不知为何,看着对方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空洞?的眼睛,村田心里那股警惕,莫名地消散了一些。而且,他实在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意或者鬼气(雪村刻意收敛了)。
鬼使神差地,村田走了过去,在棋盘对面坐下,捡起几颗颜色较浅的小石子,代表白子。
“那个……五子棋?”村田试探着问。他小时候在村子里和玩伴们下过。
少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一场无声的、在月光与星光下的对弈,就此开始。
村田的棋艺很臭,完全是野路子,只知道堵和连,毫无章法。而那少年落子极快,几乎不需要思考,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关键位置,或是构筑自己的连线,或是打断村田那简陋的攻势。
不过十来个回合,村田的白子就被黑子困死,输得一败涂地。
“呃……你好厉害。”村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棋盘上的石子拂乱,然后重新开始摆放,示意再来。
第二局,第三局……结果毫无悬念。村田输得毫无脾气。
就在村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陪对方玩无聊游戏,准备放弃时,那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落子的动作。他抬起眼眸,看着村田,第一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山涧冷泉:
“战场,如同棋局。”
村田一怔。
少年纤细的指尖点着棋盘上散落的石子。“只看眼前一步,盲目冲锋,只会落入陷阱,徒耗力气。”他的手指划过几个关键点,“感知全局,预判流向。避其锋芒,击其懈怠。存己,方能克敌。”
他说的,不仅仅是棋。
村田呆呆地看着棋盘,又看看少年清冷的侧脸。这些话,仿佛一道微光,骤然照进了他一直以来混沌的战斗思维里。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自己之前练习水之呼吸时,那种总是差一点的滞涩感,是不是就是因为过于注重一招一式的威力,而忽略了气息的流转和战局的判断?
“你……”村田刚想追问,一阵山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也就在这时,一片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鼻尖。
他抬起头,愕然发现,漆黑的夜空中,竟然开始零星地飘落细小的、洁白的雪花。
下雪了?初雪?
他再低头时,却发现棋盘对面的石头上,已经空无一人。那个神秘的少年,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石面上那还未被雪花完全覆盖的棋盘格,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村田独自坐在飘雪的山坡上,回想着少年的话,又想起自己之前的迷茫。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少年落子的姿态,在空气中虚划着。
“感知全局……预判流向……”他喃喃自语,眼中逐渐亮起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光芒。
也许……他找到方向了。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雪村白河背靠着冰冷的树干,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苍白的脸颊上,融化,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百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雪的夜晚,某个笨蛋浑身湿透地闯进花斋,献宝似的掏出油纸包的点心,笑得比阳光还暖。
“……笨蛋。”
一声极轻的、带着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叹息,消散在初雪寒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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