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到玉章宫，便见到有宫人在寻她。
“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皇上在等着您用膳呢。”婉君面带焦虑。
澶潆也不回宫了，直接去往了清凉殿。
还未进门，便看见霍洵在门口踱步，见到她之后，大步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去哪了？我让她们四处找都找不到你。”
澶潆在桌前坐下，将事情都逐一说给了他听。
霍洵轻轻捻动手中的筷子，“太医署的医师行的是皇宫的差事，这宫人之举有意违反宫规，本当罚，但此次情况特殊，便破例不再追究，只是利用你的善心，心思实属不正，不能留她在你宫中当差了。”
澶潆瞪大了眼睛，“她如何心思不正了？她姐姐受伤，四处求医，我既然也是医师，又正好可以救她姐姐，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何就成了判定她心思不正的证据。”
“好好，这事也许只是恰巧，只是她需要认清你的身份，你来宫中，不是为她姐姐治病的，若不做些警告，日后人人知你心善，以各种借口要你为她们治病，你又当如何。”
澶潆看着崔善，只觉得自己此刻要同他吵起来，可她不想将坏脾气对准朋友，于是一番调整、平复心情后，她站起身，拉住霍洵的手说道：“你关心我，我很开心。只是你也知道，我是一位医师，学的便是治病救人，病人找上门来，我便能治则治，不能治就让另请高明，并不算是一件令我烦扰的事情。”
“你过去虽是医师，如今可不必是，我不愿见你为他人之事劳累操心，我们只管玩乐，只操心彼此在意彼此不好吗？”
澶潆见他这样子一时间也有些震惊，问道：“你怎么了？”
霍洵用手盖住澶潆的双手，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二人的时间被分去了许多，今日你去为别人诊治，一上午都找不到你，连午膳都差些错过，若是你以后再去给更多人诊治，那我岂不是一天都见不到你了。”
澶潆听他说的话，心中也有些愧疚，“今日确实是我疏忽了你，我向你保证，我在宫中的期间，便安安心心陪你玩，不去想这许多，治病救人之事，日后多得是时间，何必急于这一时。只是，你不要将舒平调走，好吗？”
“好，当然好，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那快用膳吧，我不来，你也可以自己先吃。”
“你不在我身边，我吃也无味，索性不吃。”
用完午膳，霍洵也不肯让澶潆回宫，而是与他一同在殿中小憩。
澶潆无法拒绝，只得答应。
躺在榻上，她却在想一些别的。她今日去太医署询问了崔善的诊治记录，了解了些情况，他这热症并不是天生自带的，而是大约五岁时忽然出现的，因此不是天生不足，也不是经脉损伤，不然经过她的灵气运转，什么损伤都修复了。
他体内的热气也有些不同，不仅令她觉得灼伤，还对她的灵气有反应，这热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霍洵正在对面的榻上小憩，澶潆轻轻起身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继续用灵气在他的经脉之中探寻，这热气自从她上次帮他祛除，又增加了不少，可他为什么不让她再帮他呢，反而一直推辞。
这次她再感受这些热气，却有了些熟悉之感，心中有了些模糊的猜测，正想要去证明一二，便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抓紧了。
澶潆抬眼，便见到霍洵正撑着头看自己。
“你怎么醒了？”澶潆有种被人捉到做坏事的心虚。
“幸好我醒了，不然也不知道你这么离不开我，睡觉都要拉着我的手呢。”霍洵满眼含笑。
“你讲些道理好不好，是谁离不开谁啊。”澶潆埋怨道。
霍洵将她拉至榻上坐下，用手环住她的腰，说道：“是我离不开你。”
澶潆拍了拍他的背，一边想着，还是早些将他这热症治好了吧，她总归是要离开的，现在如胶似漆，等到了离别之际只会徒增伤感。
晚上，二人在一块看书。今天看的是《四海异闻录》。
“书里说有一地常年干旱，一位县令去赴任，一到此地便下起了雨，便传闻她能呼风唤雨，这世上真有人能操纵天气吗。”崔善问道。
“世间如此之大，说不能就有一些能人异士有此本领。”澶潆回道，呼风唤雨，她便能做到，因此也不觉得稀奇。
“书中提到的一些山川湖海，如今都找不到了，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确实是凭空消失了，不过澶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跳过这个话题。
“潆潆，你快来看。”霍洵拿着一张图纸，唤澶潆过去。
这图纸上画的是一些建筑。
“这上面是紫宸宫吗？”
“我想在紫宸宫旁再修一宫殿，再将二者打通，以复道相连，这样便方便我们时常见面了。”
“你要重修一宫殿给我住？”
霍洵点头。
澶潆连连摆手，拒绝道：“宫中宫殿如此之多，不必要为我再建一宫，修建宫殿要大兴土木，未免也太麻烦了些，况且我听说，这宫中的宫殿布局皆是有讲究的，若随意扩建，显得有些突兀。”
“天下如此多能工巧匠，扩建一屋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我是觉得，有些过于招摇了。”澶潆闷闷道。
霍洵拉住澶潆的手，问道：“有什么令你忧虑的？”
“总觉得你对我过于好了。”
“我对你好，不正常吗？”
“这好，是不寻常的好，因此我总有些不安，觉得无法回报于你。”
“你为我医治，便是在救我性命，如今又与我相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别人口中的不寻常的好，只是一些金银器物，别人看来稀罕，我却不是。你医术高明，别人看来也是稀罕，可你为人医治时，应当也不会觉得这是给了别人莫大的恩惠吧。”
澶潆听他这话，也找不出什么来反驳。她这一身灵气，在别人看来是珍贵之物，可对她而言却是寻常，就算毫无节制地用在别人身上，也不觉得可惜。
可最大的原因还是，她并不会在这宫中久待，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
“姑娘。”
澶潆往宫中走时，在门外见到了舒平，她握住手上的扫把，朝澶潆喊了一声，面容透露出几分欣喜。
“舒平。”澶潆回应道。
“姑娘，昨日我收到家中的信，说阿姐恢复得很快，那日晚上便可以下地行走了，这几日已经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了，阿姐也让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澶潆轻轻拍了拍舒平的肩膀。
“对了。”舒平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袋，递给澶潆，说道：“这是我阿姐给姑娘雕的，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但也是她一片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澶潆接过荷包，说了声谢谢。
澶潆回到屋中，将荷包内的物件取出来，是一木雕，雕刻的是一衣袂飘飘的仙人，脚踏莲花，手举仙草，面容虽潦草几笔，看不出样貌，但身姿出尘卓越，衣物与头发的纹理都是精雕细琢。
玉章宫的架子上此时也摆放着两尊木雕，用的是楠木、沉香木，雕刻的是亭台楼阁、山鸟花虫，细腻温润，还散发着木质香气。
这些木雕她都喜欢，只是手上这个倒是令她回忆起从前在慈阴观时，她们若是下山采买，总有人往她们手上送东西，有时是几把青菜，有时是扫帚、竹篮子……有大部分时间，她们都不用买粮食了，总有农户上山给她们送米油，嘴里说着感谢她们的大恩大德。
她总觉得，当医师实在是很划算的了，有时她只觉得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却很容易让别人感恩戴德，生老病死，确实是人生大事。医师能够治病救人，便一定程度上是能够影响别人的命运的，能力越强，影响便越大。澶潆想着，内心对自己又多了几分珍重。
晚间，她在檐下散步，正好又撞见舒平，便问起她阿姐的事情。
“你阿姐是如何受伤的？”
“我阿姐是一木工，平日里也给人盖房子屋舍，这次是去山上给人建庄子，被吊起来的木桩子，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又磕在了石头上。她本来不愿意告诉我的，不想让我担心，只是伤势实在过重，骨头断成了三截，没有医师愿意救，兰婶这才告知我的。”
“你阿姐做这一行确实是辛苦，那日我看她的掌心，全是厚厚的茧子。”
“阿姐也说过，她与她的工友皆是做一些苦力的，她平时还可以做做木工，但她许多工友便是在各个工地跑，日晒雨淋，先不说这种意外吧，发生了就是卸掉了半条命，常年做重活，也落下了不少病。所以千方百计督促我要通过考核，进宫来工作，便可轻松些。”舒平偷偷望了望澶潆，又说道：“澶潆姑娘，您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为她们治一治这些病。我这次向别人打听，才知道您当时在百工大会上，做的药剂治疗身体损伤特别有效。”
她这么一说，倒是给了澶潆灵感。她虽不能随时给人看病，但做一些药丸药剂的时间还是有的，这些做起来简单方便，还能缓解身体损伤。
澶潆向舒平了解了那些工人的身体情况以及症状，心中大致有了数。
她们这些宫人除了可以出宫采买，每月还有三天的休假，澶潆和她约定好，她在宫中制作药丸药剂，她出宫时可以将这些一同带出去。至于酬劳，她现在倒是没什么缺的，就当是做善事吧。
第二日，澶潆便叫宫人给自己在宫中开阔处搭了一处药房，又让她们按照单子将她所需要的药材以及用具一一取来，准备齐全之后，便要开动了。
只是这几日她实在是有些脱不开身，霍洵命人在太液池旁搭了个水上戏台，请了许多戏班子来台上唱百戏。其中有讲一平民女子如何摆脱贵官纠缠的，澶潆的心都跟着跌宕起伏。除此之外，乐府每日都要排三出曲目，各地的舞曲交替演奏，民间庙堂之乐相继弹奏。
如今流行的盘鼓舞，舞者在一盘上踢踩踏绕，尽显轻盈之姿，金鼓之音，频起频落，池面都荡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还有那长袖舞，飘然婀娜，婉娩绰约，实在是赏心悦目。
池上有各色游船，清旷舟、越女舟…她们或倚靠在游船上、或立于岛上的山石亭台间欣赏歌舞。
澶潆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只能抽空在晚上制作药剂。
她本就可以不用睡觉，因此还能将时间安排得当。晨起练功，同霍洵用早膳，之后便留在殿中玩双陆棋、看书，去太液池听戏、赏歌赏舞，午膳和晚膳也一并用了。之后两人便会在园中散步消食，或登上楼台赏月吹风，对月闲谈。
回到宫中，澶潆便马不停蹄地开始配制药材，研磨晒粉，再用熬煮出来的药汁将粉黏合，用制丸板制成药丸。之前百工大会时便见识到了这儿的药材之丰富，工具之繁多，因此制药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人，还当是借此锻炼技术。
随着她技术越发娴熟，药材如同流水一样进了她的寝殿，短短几日，便制成了几千粒药丸。
这些药丸除了让舒平带出去，还留了一部分给太医署，剩下的便分给了身边的宫人。
这几日白日听曲，晚上制药，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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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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