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豪会馆三楼svip包厢。
老旧的手机屏闪两下,一条短信悄无声息滑了进来。
[别以为换手机号就找不到你,房租拖欠了大半年,不想死明天之前补齐。]
“边老板,恭喜恭喜,作为我们这儿第一个走上正道儿的人,这杯我干了。”
酒红色的半包围皮沙发上坐着一帮人,手中端着的酒杯不约而同朝向中间坐着的那位。
“你们说咱都认识快二十年了,什么时候才能从你‘邻居家小孩’的阴影里走出来啊。”
这群一起长大的发小里,边云白从小就是被用来反衬他们这帮废柴小少爷的存在。
不仅为人和善,成绩拔尖,样貌清俊。
就连家世都是曾经最顶尖的。
洁白的袖口工整地向上翻折,就连喝酒都像是在颁奖台上领奖。
一一碰杯回应完好友的祝福,边云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谦逊道:“运气好罢了。”
“得了吧。”
左岸翘着二郎腿左右摇晃不止,翻着眼皮道:
“LM艺术馆的高级经理人亲自给出了ACS的推荐函,这种好运气怎么没落我头上?”
Art Competition Salon艺术竞赛沙龙,简称A.C.S,由全国知名艺术鉴赏家联名举办。
这项比赛在业内是一个含金量很高的比赛。
它的门槛很高,只有收到邀请函的艺术家才有资格报名。
三年一办,比赛时期长达半年。
初赛、复赛、决赛一共三场。
每场都有不同的主题,参赛者需在指定时间内完成作品,送至评审委员会评审,最终决出的胜者有机会被国内知名展馆看重,签约成为特邀艺术家。
更重要的是,这个比赛知名度高,很多界内人士都在关注。
运气再好一点,俘获了那些钟爱收藏的老艺术家的芳心,作品还有机会被各名门大家争夺,送去LM参与拍卖。
“你这就叫凡尔赛,多少美艺生挤破了头都想在这个比赛上露面,你倒是沉得住气。”
“就是啊,但能在这个比赛上拿奖,你们家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也是很开心的。”
边云白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从小到大无论高不高兴都是同一副表情。
抬起手肘,怼了怼身旁的人,歪头示意道:
“再说,也不止我一个人收到了邀请。小乐也有,他不也一样没什么反应?”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知乐的视线才从手机屏上移开,缓缓抬起眼眸。
眼眸上那层眼皮浅浅翻出一道褶皱,像清澈湖泊上淡出的一抹波痕,嵌出一双眼尾微向上勾的桃花眼。
他摁灭手机,弯起眼眸望向朝他投来视线的旁人,礼貌回应着众人的视线。
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瓷白的皮肤,明媚鲜活的眉眼,活像一个漂亮精致的手办。
尽管已经惊叹过很多次了,发小新交到的朋友颜值简直逆天,但每次不小心对上视线,左岸还是会有新的震撼。
左岸咂咂舌,努力让自己显得见过世面的样子,恰到好处地礼貌询问:“对了小乐,你以前也学过画画吗?”
不等林知乐做出回应,不远处响起一道不加掩饰的嗤笑。
“别自取其辱了左少爷,说得好像你没有学过画画一样。”
被手足兄弟毫不留情地拆台,左岸恼羞成怒道:“在场的谁没学过些琴棋书画,陶文斌你丫学了四年美术火柴人都画不好,我说什么了吗?”
陶文斌耸耸肩,凉凉道:“至少我不会觉得是因为学过才画得好。”
“行了,你俩天天吵烦不烦。认清现实吧,咱这帮兄弟里要能有扶上墙的,不早都回去继承家业了吗,哪还能天天这样厮混在一起。”
旁边几位公子哥对这两人的掐架早已见怪不怪,随口宽慰几句,也不介意把自己扫射进去,打岔了两句,岔开新话题。
一帮人聊着东跑西歪的话题,注意力没一会就被吸走了。
左岸在追着陶文斌打,没人注意到忽然陷入沉默的林知乐。
那句无人在意的询问,却让林知短暂地从这个世界里抽离了出来。
学过画画吗,当然学过,不仅学过,他还是那一届美院的优秀毕业生。
在这个美术生毕业即失业的年代,他仍offer收到手软,所有和绘画相关的岗位都向他抛出橄榄枝,可以说就算是闭着眼睛选,未来的路也走不差。
可就在出差回来的那天下午,他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觉。
眼睛一闭一睁,一切就像泡沫般幻灭破碎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
书中的故事发生在兰江市,主角名为贺墨,是名声显赫的贺氏总裁。
但鲜有人知贺氏真正的掌权人并不是他,而是从不露面的贺家二少——贺砚。
贺砚早年因车祸双耳失聪,内心扭曲黑暗又变态。
他一直对身体健康的哥哥——也就是主角贺墨怀恨在心,面上是在给贺墨干活,实际上暗中小动作不断,等贺墨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公司早已脱离掌控。
幡然醒悟的贺墨在贺家人的帮助下开始争夺贺氏的话语权,至此兄弟二人彻底决裂,明争暗斗不断,原本如日中天的贺氏顷刻危亡,岌岌可危,一时间无数人下岗,股市动荡。
就在两人不分伯仲斗争白热化时,贺砚因当年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导致耳疾加重,没有及时医治,最终感染至颅内造成脑死亡,依赖仪器吊着生命半个月,所有功能丧失生理反应不受控制,最终狼狈死亡。这场贺氏之争,最终是贺墨胜了。
——而林知乐穿成的角色,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只跟他名字有些相似的边缘人物,“林晓乐”。
在贺家两兄弟的斗争中,作为棋子被率先丢出棋盘。
与市面上那些经典的穿书设定不同。
林知乐穿过来之后,既没有触发系统,也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除了几个模糊的片段,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一无所知。
刚来到新的地方,举目无亲,没有朋友,这种眼睛被蒙住在黑暗里摸瞎的不安感让他近乎惶恐。
好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边云白。
二人都喜欢画画,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朋友,他也终于在这个世界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连接锚点。
嗡嗡嗡。
突兀的手机震动在房间内响彻,格外分明。
出走的思绪被唤回,林知乐接着思考。
不管书里的主角如何,都跟他这个连名字也没出现几回的小炮灰没关系。
眼下最迫切的,是要在明天之内凑够半年的房租。
他在这里本就举目无亲,再连住的地方都没了,那就真的只能去流浪睡大街了。
虽然“流浪”这个词对艺术家们或许有天然的吸引力,但对于林知乐来说,他早已过够了那种居无定所的不安稳的生活。
坐在沙发最边上的一个穿着白色木耳花边衬衫的男生接通了来电,“喂......”
男生起身走到角落的窗户旁边,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脸倏然红了,“哎呀,讨厌!”
追着陶文斌跑了好几圈的左岸累麻了,一屁股刚坐回座位,听到这个腔调顿时半边身子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歪头倒在陶文斌肩头,掐着嗓子模仿,“哎呀~讨厌~~~”
“你要死啊。”陶文斌面露恶心,想也没想将人推开,左岸毫无防备摔倒地上。
“咯咯,咯咯,你怎么这么用力推人家呀~”摔疼了也不介意,左岸顺势抱住陶文斌大腿开始蹭。
宁愿挨好友一踹,也要恶心死这人。
哐!
一个黑色的骰盅猛地朝这边砸来,林知乐敏锐地一旁躲了躲,这才避免了被误伤。
窗户边,木耳花边男生冷冷回头,眯起眼睛警告般指了指左岸和陶文斌。
边云白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好让林知乐离左岸那帮危险分子远一点。
“啧,霸王花。”左岸灰溜溜捡起骰蛊,小声凑到林知乐耳旁对他说,“但恋爱脑,也不知道谁受得了他那种性格。”
“说起来,你谈恋爱了吗?”
左岸的旁边就是林知乐,搭起话来很容易。
“长这么好看,对象怎么说也是美若天仙级别的吧。”
林知乐笑了一下,唇红齿白间露出半截牙。
“没谈。”
左岸这人最爱找乐子,见状便来了劲。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哥们儿说说,改天给你介绍。”
“.......”林知乐婉拒,“不了。”
“别害羞啊,哥们认识可多漂亮的小姐姐了。”
“......我喜欢男的。”
左岸噎了一下,但这也难不倒他,很快他指了指那边打电话的人。
“那你得去找米航了,他那边的这种资源比较多。”
顺着手指的逆方向,林知乐的视线定定落到了左岸脸上。
林知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挽唇,斜挑的眼角带出一抹弧光。
红唇微启,露出白玉石般的洁白牙齿。
“说起来,其实你也挺帅的。”
原本坐没坐相、身体松垮地朝着林知乐的方向歪的左岸猛地坐直了身。
他干巴巴、又极为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是,是吧。”
“嗯。”
林知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目光直勾勾地直视着左岸的眼睛。
让对方回避的视线无处躲闪。
“但、但但但、我我、喜欢男......呸,我喜欢女的!”
左岸磕磕绊绊地嚼出一句话。
噗嗤。
林知乐破功地笑出了声。
“逗你呢。”林知乐收回了目光,笑容重新变得纯良,“喜欢的类型不是你。”
“那就好那就好,吓我一跳。”
左岸猛地轻松下来,给自己顺了顺气,心有余悸地嘟囔:“小乐你前任一定很多吧,就刚才那表情,再来两次,神仙都抵抗不住。”
“还好吧。”
林知乐笑容淡了点。
说来也巧,在他穿过来前一天,刚跟上一任男朋友分手。
那天是他们恋爱两个月纪念日,他提前结束出差回来,拎着带着给男友买的礼物和蛋糕,□□目睹了一场人肉交合的大戏。
“成天不是去画室就是去出差,谈个恋爱三天两头见不到人,还不回消息,还真以为长得好看所有人就会围着你转啊?”
被抓包后,积了一肚子怨气的男友也不忍了,抱着小三指着他骂了半天,最后又愤愤来了句:
“妈的,又不给草,再好看的脸有什么用?”
林知乐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很平淡地点了点头,丢下一句“那就分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身后隐约传来和新欢轻声细语的安慰,和男友的喋喋不休抱怨。
无所谓了。
反正每次分手都闹得很难看。
但想想也没错,毕竟他们都是冲着睡他来的,又能有几分真心能忍耐真实的他。
经过小区垃圾桶时,他将手上的礼物和蛋糕一股脑全丢进去,拦了辆出租,点开了微信最前面约他出来吃饭的男人的消息。
-就今晚吧,我刚好有空。
可惜世事无常,他莫名其妙穿进了这本书里,那顿晚饭也是终究没能吃上。
角落里打完电话的米航走了回来:“你们慢慢玩儿吧,我去陪我男朋友了。”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要走。
“长点儿心吧,这个点喊你过去能是什么事啊?”
左岸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管好你自己吧哥哥。”
米航翻了个白眼,走了两步又顿住。
“哦对了,今晚母后们大聚会,你们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亏心事,趁她们对完账之前,尽早认罪吧。”
“......擦?!”
米航离开,包间内炸开了锅。
“卧槽完蛋了陶文斌,上次去夜场你怎么跟你妈说的?我说我跟你去博物馆做调研。”
陶文斌满脸木然,“我说你失恋了陪你去看海。”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左岸牙疼吐槽,头脑风暴,“不慌,先去感受大海的辽阔,再去接受历史的熏陶,感受岁月厚重,然后就不会为情困与一方了,完美!下一条。”
“......”
像他们这样匆忙对账的人不在少数,不多时,左岸急吼吼地拉着陶文斌离开,临走前对林知乐和边云白匆忙丢下一句:
“哥们儿回见,明天一切顺利哈!”
其余人也相继离场,转眼间,包厢里只剩林知乐和边云白两人。
嘈杂的声音像爆开的肥皂泡,在很短的时间内稀里哗啦碎掉,后归于平静。
林知乐眨了眨眼,一时不太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寂静。
刚想开口跟边云白说些什么,就见边云白忽然接起了电话。
“喂妈。”
包厢里十分安静,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
“小云,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呐?”
“刚结束,正要回呢。”
“太晚了不好打车,你发个定位给爸爸,要爸爸开车去接你。”
“不用了妈,让爸休息吧。”
“哎呀云白,咱家现在虽然没司机了,但你爸时间多着呢,他都休息一整天了,也该动动了。”
“真不用了,我已经打好车了。”
“这样啊,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快到家了给我们打电话,我和你爸下来接你。”
“好。”
挂断电话后,边云白偏头看向林知乐。
想了想,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让家里人担心。我们明天LM见。”
林知乐点点头,冲他挥手,“好,明天见。”
目送着最后一个人离开,包厢里彻底陷入了安静。
林知乐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这个是他刚刚出门的时间点。
他爱热闹,经常跟朋友们彻夜嗨皮到第二天天明,然后再各自回去睡觉。
虽然昼夜颠倒,至少不会在夜深宁静时还是独自一人。
桌面上还维持着先前喧闹时的模样,酒杯凌乱地摆着,骰子和扑克四处散落开,旁边还开着瓶没喝完就酒。
林知乐拿了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满,看着酒杯里密集上升的小气泡,却又突然没了喝的兴致,意兴阑珊地放下酒杯,靠回到沙发上。
没什么事情可干的,他就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
但其实在初来这个世界时,他就已经把手机翻了个底朝天。
人际关系、家庭关系、职业关系......
有关“林晓乐”这个人的一点有用信息都找不到。
短信是空的,通讯录也是空的。
最近联系人里倒是有一长串电话号码,但都没有备注,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根本没人发现原主死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毕竟小说里的林晓乐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是这个世界里最小最小的一粒尘埃。
直到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这两个手机自带的小游戏把小破手机的电量耗尽,林知乐才从僵着的姿势中起身。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离开包厢。
刚离开没几步,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喊住。
林知乐脚步一顿,眉宇间刚露出了点喜色,以为有人来找他续摊,一回头却发现来者是服务员。
“先生您好,这边一共消费38万3千8百块。”
服务员拿着pos机,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公事公办地询问,“信用卡还是支付宝?”
“......”
场面只寂静了两秒,不算太僵持。
林知乐听见自己镇定自若道:“今晚的消费,记左公子账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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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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