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谢挽州浑身浴血,一身黑色劲装几乎被血浸透,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额发散落几缕,混着血黏在脸侧颈间,全靠手中的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谢挽州,你可知道,若是留在灵玄境,日后你会犯下滔天的罪孽!”
说话之人乃是九幽宗的何宗主,他身后站了数十人,除了天水宗,其他三大宗皆派了人参与此次围剿。
谢挽州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闻言嘲讽地笑笑:“我倒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值得三大宗同时出手。”
他才刚弱冠,修为却到了金丹,即便在新生一代之中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天才,从小到大听过的赞誉数不胜数,但眼前众人皆活了上百年,最低也是元婴的修为,对付他再简单不过。
何宗主身后一人插嘴道:“现在不犯,不代表以后不会,你父亲走火入魔,屠光家中上下二十余口人,难道你要步他的后尘吗?”
提起父亲,谢挽州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几乎要淬出火来。
他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早年入天水宗修剑道,偶然间寻得归元剑法后,深知此法之玄妙,但天水宗容不下除了本宗外的其他剑法,于是他父亲自废修为后离开天水宗。
这些年,多少人因为剑法来同父亲交好,甚至有人将自己家中小辈送到他家习剑,只要是资质尚可的,父亲从不藏私。
谢挽州眼神一一扫过眼前众人,这些人往日里见了他都要叫一声贤侄,如今为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他赶尽杀绝。
何其讽刺。
“若是只杀了你们全家也就罢了,可怜我那外甥,才不过而立,就死于你老子剑下,父债子还,今天我这个做舅舅的就要让你偿命!”
突然冲出一道黑色的人影,说话的瞬间已经扬出数十张符纸,悬在半空中像一张明黄色的大网,直直朝着谢挽州而来。
每一张符纸上都带着元婴期修为,谢挽州抬手用剑一一格挡,但不过几瞬,唇边就溢出一抹鲜血来。
手中的剑嗡鸣个不停,虎口被震得发麻,看来剑和他一样,已经被逼至绝路。
“挽州,”何宗主拦住那人,朗声道,“看在我和你父亲素来有些交情的份上,你若是愿意交出剑法,自废修为离开灵玄境,今日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不必赶尽杀绝。”
“你休想,”谢挽州冷笑一声,单手随意擦去唇边那道血迹,虽已力竭,但脊背仍挺得笔直,宛如一棵松柏。
何宗主眼中不由显出几分赞赏,到了如此境地还能这般不慌不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确是万里无一的好苗子,只可惜——
万象宗的葛长老一向脾气暴躁,闻言冲出来道:“何宗主,莫要和他多言,我们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谢涯的面子上了,他若是不肯去凡世,将他扔下去便是,至于扔下去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灵药宗的方长老拂着白须,在几人身后幽幽开口道:“谢家小子,你资质出众,若是不想去凡世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凡人,可以来我灵药宗当药人,虽然不可再修炼,但能继续留在灵玄境,你意下如何?”
谢挽州咬牙吐出四个字:“绝无可能。”
“和这毛头小子废话什么,你们不动手,我来做这个恶人!”
说着,葛长老掌间聚起一团灵力,他用了七成的功力,四周的风顿时裹挟着落叶朝他掌心聚拢,形成一小道龙卷风。
这化神期的一掌若是打在谢挽州身上,只怕凶多吉少。
“等等——!”
就在葛长老即将出招之际,突然有两人御剑而来,正是温溪云和白崇。
还没等白崇让剑完全停下,温溪云就着急忙慌地一跃而下,几步挡在了谢挽州身前。
离得近了,他才闻到谢挽州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似的。
“各位长老,即便谢挽州修炼了归元剑法,但如今他伤成这样,修为损失大半,你们的顾虑已经解决,当真要逼死他吗?!”
谢挽州眼中闪过几分意外,方才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会有人替他求情,还是一个他从未结交过的陌生人。
来者何人?在他面前演这一出戏又有何目的。
何宗主不认识温溪云,但他见过白崇,加上温溪云那张过于出众的脸,何宗主心中当即有了猜测:“你是温子儒的儿子?”
天水宗乃四宗之首,由三大剑尊共同掌管,温子儒就是其中之一。
还没等温溪云开口,白崇便替他答道:“正是,晚辈白崇,带着师弟温溪云拜见各位前辈。”
刚才突生变故,葛长老强行停下手中掌法,险些遭到反噬,此刻不满道:“你们天水宗不是表明了不掺和此事吗,怎么现在要来阻拦我们清除隐患?!”
白崇闻言面露难色,天水宗的确说过不插手此事,但他被温溪云几番哀求,便忍不住心软,御剑带他来到此处。
原来是天水宗的人。谢挽州在心中讥笑,他还以为天水宗转了性子,当真不参与此事,原来是要在最后唱白脸。
在他最绝望时出手相助,等取得信任后好从他口中得到剑法。
“罢了,”何宗主开口,“我们可以就此收手,但必须由我亲手废掉他的修为,确保他日后不能再修炼,谢挽州,你可愿意?”
废掉修为……温溪云一听,眼尾登时红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师兄的境遇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上一世谢家被灭门时谢挽州年纪尚小,还没来得及修炼归元剑法,谢家出事后,他被天水宗接纳,成了天水宗的弟子、温溪云的师兄。
“师兄,”温溪云红着眼睛转过头去,下意识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直到这时,谢挽州才看清温溪云的脸,短暂愣怔几瞬后开口回答:“我不会同意的。”
他们如今在万丈悬崖之上,从左侧跳下去能直通凡世,尚有一线生机。
右侧是绝情谷,谷底常年被毒瘴覆盖,即便是修仙之人,也没人能从绝情谷走出。
也就是说,落入绝情谷只有死路一条。
但谢挽州一路逃至断崖,目的地就是绝情谷。
“今日种种我已刻骨铭心,你们最好祈祷我不会活下去,否则——”话未说尽,谢挽州拼尽最后的力气,转身冲着绝情谷一跃而下。
崖上众人皆是满脸错愕,没想到谢挽州宁愿赴死也不愿意废掉一身修为。
“师兄——!”温溪云反应过来之后,毫不犹豫地跟着谢挽州跳了下去,耳边顿时充斥着呼啸风声。
他是甘愿陪着谢挽州一同赴死的,他们是拜过天地的道侣,就应当要生同衾,死同穴。
温溪云紧闭双眼,对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后悔。
也正因为他闭着眼,所以没能看见半空中有道光圈将他团团包裹住,谷底的瘴气和树枝没能伤到他分毫,直到安然落地。
——————
谢挽州再度醒来时,浑身上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但丹田处,原本隐隐破碎的金丹竟然又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大上一圈。
他想过自己或许不会死,但万万没想到之前受的重伤能够恢复,还没等他运转灵力仔细查验一番,识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醒了?”
谢挽州立刻警惕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识海?”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我在这待了上千年,你是第二个闯进来的人。”
听到这句话,谢挽州就知道,他赌对了。
世人只道绝情谷有去无回,但实际上并不属实,至少谢涯就曾经从绝情谷毫发无伤地出来,还带回了归元剑法。
灵玄境恐怕无人知晓,绝情谷底住着一位隐世的高人。
这便是谢挽州跳下绝情谷的理由,他在赌,赌自己命不该绝。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谢挽州感激道。
“我不是平白无故救你。”识海中的那道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的确像是避世千年的高人。
“不知前辈为何伸出援手?”谢挽州问。
“我要你同我结下契约,日后我助你修行,你可以完成任何想做的事,只要最后帮我一个忙即可。”
谢挽州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问:“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时机未到,不可多言,你只说愿不愿意?”
谢挽州没有思考多久就一口答应:“晚辈愿意。”
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之事,心中的恨意翻滚不歇,从跳下悬崖的那时起,他就已经在心里立誓,只要还有一口气,有朝一日,定要让那群人血债血偿。
“我姓周,单名一个偕字。”
谢挽州明白,这便是同他透了底,立刻也说出了自己名字。
待契约完成后,周偕放缓语调:“我累了,借你灵台休憩一番。”
“等等,”谢挽州叫住周偕,“有个人同我一起跳下山崖,不知周前辈有没有出手救他?”
“你们一起跳下来,我自是一同救了。”
“多谢前辈,那他……如今在哪?”
似乎是被问烦了,周偕不耐道:“他就在这谷中,你自己去找便是,莫要再来打搅我。”
最后谢挽州是在潭边找到温溪云的。
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谢挽州难得生出几丝不解来,他原以为温溪云帮他是另有目的,可对方竟然愿意冒着赴死的风险陪他一起跳下悬崖。
越是看不透的人,谢挽州越是生出十二分的警惕来。
此人究竟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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