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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救命

谢玖每次毒发,都由别哲亲自守着,在哪里无所谓,但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这也是为何此前来到飞鸿楼不久,经由追来的别哲提醒,谢玖会临时召集麒麟卫,将公事全权交予沈翊。

但此番。

“你、你是?”

门外的姜娆不认识别哲,但也想起先前离开时撞到过他,“我是姜娆,先前来过的,我找谢……”不确定该在这人面前称谢大公子还是谢二公子,姜娆干脆囫囵道:“他还在吗?我能进去吗?”

别哲清楚自己应该拒绝。

但盯着少女看了片刻,别哲犹豫了。

从前人在北魏时,主子从不与女子往来。便是北魏公主和主上的女儿尽皆仰慕于他,主子也从来不假辞色。

但那晚谢家,主子却会为眼前姑娘包扎伤口。

别哲不清楚其中始末,也摸不准姜娆意味着什么,但主子这些年太孤单了。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又恰逢主子现下神志不清,别哲便擅自做主给姜娆放了进来。

不同于先前的昏暗朦胧,此刻的雅室已然点灯,透过窗棂,能看到江中斑斓夜色和对岸亮起的万家灯火。

姜娆二话不说绕过屏风。

一句“我反悔了”尚未出口,脚下便猛然一滞。

还是先前那方隔间。

但此刻的谢玖,已不再像先前那般闲散落拓地仰面靠坐,而是躬身伏首在案台上。

面罩不知何时已被摘下,他半张脸枕在臂弯之中。风撩纱幔,琉璃灯盏明明灭灭,照见他深挺眉宇难受地蹙着,额间渗满细密汗珠,口中不时地溢出细碎呻.吟。

竟是一副乍见之下,令人心惊的脆弱情态。

说是脆弱,但他呼吸不稳,隐隐战栗,又难免让人浮想到香艳情.色,不由面红耳赤。

但这份怪异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不过瞬息。

姜娆瞳孔骤缩。

只见谢玖搭在案沿上的另一只手,指节修长,骨骼明晰,却有鲜血滴答滴答,正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淌下,已然洇湿了小片地面。

地面躺着的则是一把匕首,尚且泛着刺目的血色冷光。

仅仅这晃眼一瞥,姜娆呼吸一滞,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了?!”

握住男人的手翻过来一看,果然,手腕处一道刺目划痕,血便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本能用自己的手去堵那伤口,姜娆回头看向别哲。

别哲脸上戴着面罩,姜娆看不到他的五官相貌,只能看到一双褐色眼睛。那双眼睛注视着她,不慌不忙又慢条斯理地朝她打了个手势。

姜娆哪里看得懂什么手语,张嘴就是一通乱吼:“止血,快止血啊!”

“你是瞎了吗?”

“你看不到他在流血?你怎么不管他的?”

“快去外头请医师啊,现在就去!”

“你、你、我……”

不懂这个随从还是下人,怎么会那么淡然。姜娆能明显感觉到谢玖伤口处的血越来越多,渐渐洇湿了她的掌心,也越发令人心惊害怕。

一时情急,姜娆堪比热锅上的蚂蚁,左顾右盼,手边却没有任何事物可用来止血,她索性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就往自己袖上一划,想要扯下一圈布来。

包扎伤口,包起来就不会流血了。

即便她自己的右手也还缠着纱棉。

因从没做过这种事,少女看上去颇有些手忙脚乱,还险些给自己划伤。

偏偏她身上穿的料子太好,那布并不是那么好撕。

期间匕首掉落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被这声音惊扰,谢玖拧眉。

将匕首重新捡起来搁在案上,姜娆依旧撕得费力,最终将手腕举到唇边用牙齿咬住袖口一角,再用匕首去划,这才顺畅多了。

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成功划下一大圈布来。

姜娆扔下匕首,又赶忙握住谢玖手腕。

血色触目惊心,她有些无措,尽量小心翼翼将布朝那伤口覆去。

可才刚覆住,还没来得及缠绕。

男人便将手一抽,气息紊乱:“烦不烦,滚出去……”

姜娆一愣,抬眸望去,却见谢玖依旧是蹙眉闭着眼睛的。

于是她也不管了,又一次将他手腕抓回来捉住。

可即便最脆弱之时,谢玖的力气也比她大了太多。他闷哼着挣扎,并不清醒,更像是下意识的本能,手腕又一次往回收时,却险些带得姜娆一个趔趄。

没办法。

“你来、你来!”

看向别哲,姜娆恼火又不解:“都这时候了你还写什么东西,赶紧过来给他包扎伤口啊!”不行就帮她搭把手,给谢玖按住也行啊。

“诶,诶,你不要一直乱动……不是谢玖……谢二公子,你能不能别乱动啊,能听到我说话吗?叫你别再乱动了!”

任由姜娆在那干着急,别哲无动于衷。但也正因姜娆看上去非常着急,别哲已单方面得出一个事实——无论这位姜姑娘是何身份,与主子又有何渊源,至少她会在意主子流血受伤。

尤其听到她口中唤“谢玖”这一名字,别哲愣住,又一次安静看向姜娆。觉得她虽作小公子打扮,却清澈、纯净、泠泠娇俏,有种活色生香的灵动之美,又像月光下的雪,叫人不敢大声呼吸。

最最重要的,她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知道主子是谢玖而非谢渊的姑娘。就这一点就很特别了。

姜娆哪里知道别哲满脑子在想些什么,她真是气得没办法了,“你在这里看着他,我现在就去外面找医师过来!”

真是。

也不知遇上个聋子瞎子还是痴人傻子,听不懂人话还跟个木头似的。

还有这该死的谢玖,明明看上去那么拽的,又冷又傲又不近人情,尤其澜园那晚他煞得跟个邪神似的,没想到私底下,究竟什么事情想不开?竟到了割腕……罢了。

胡乱抹了把手上的血,姜娆急匆匆起身朝外间奔去。

但没跑两步,她被别哲一把拽住。

别哲也不说话,只递给她一张宣纸,拦着她示意她看。

上面歪歪斜斜写着:

【姑娘安心,我家主子无碍。他划伤手腕放血,感受疼痛,只是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姜娆:?

“什么意思?这话怎么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

别哲依旧不语,又递给她第二张宣纸。

【奴叫别哲。天生哑疾,无法说话。】

姜娆:“……”

不待她反应,第三张宣纸也已伸到她面前。

【奴要外出一趟,可否请姑娘帮忙,替奴陪伴主子。若可以,请姑娘替奴喂他喝下汤药,吃下药丸,之后便可为他伤口止血、包扎。】

待她看完,别哲尽量不产生肢体接触,只拽了一点她的袖襕布料,将她拉去谢玖身边。

然后用手指了指搁在案上的汤碗,和玉盏中一枚小小的药丸。又打开一只锦绣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缟色瓷瓶,示意它可以涂抹伤口,用来止血。

之后将纱棉翻找出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些,别哲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又打了个什么手势,这才转身离开。

姜娆:“诶?诶?……不是,你就这么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温柔的门扇闭合。

姜娆:“……”

.

仅仅是少了一个人,室内一下子变得沉寂了许多。

也因这份沉寂,男人的喘息和呻.吟便显得越发清晰。

姜娆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脑袋瓜转了半天,她也不懂为何划伤放血感受疼痛,人就会舒服一些。

莫非是……自残吗?

从前看一些话本,杂集,姜娆看到有的人是会有些特殊癖好,会通过自残自伤来满足另类快感,或宣泄情绪。

可此刻的谢玖,无论看上去、听上去……都很痛苦的样子。且这样放血下去,人真的没问题吗?姜娆总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偏偏想去抓住时,却只有茫茫然一片空白。

罢了。

自己此番去而复返,不就是有求于他吗。

帮忙做点什么自是不在话下。

但给一个明显看上去……可能浑浑噩噩,意识不怎么清醒的人喂药,姜娆实在是没有半点经验。

管它了,先试试再说。

四下张望,看到外间摆有执壶,壶中有茶,已经凉了。

姜娆赶忙用茶水净手,至少给掌心血色冲掉,然后再回到隔间,用匣中的剪子剪开一截纱棉,给手上的水擦干净。

之后才捻起玉盏中那枚小小的药丸。

“谢玖?”

“谢二公子?”

“敢拍我胸、敢扣我脑袋、还敢叫我滚的……狗男人?”

“你冷酷无情,你傲慢无礼,你还不要脸!”

“信不信我现在就脱光你的衣裳,扒掉你的裤子,再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醒醒醒醒,我是你未来嫂子呀,嫂子叫你你听见了吗~”

“谢二哥哥?”

“……”

除了呼吸,没有回应。

很好。

应该不是装的。

这么一番试探,姜娆彻底安下心来,胆子也更大了些,毫不避讳地凑到男人近前。

偏了偏脑袋,她盯着谢玖的脸一阵细看。

随即微微附下身去,欺近,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男人唇上。

静默。

有风卷过,曳动窗边纱幔。也将她的影子打在雕花墙上。

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

姜娆微微屏住呼吸。

暗慕一个人,就像独自守着一场缥缈幻梦,眼睛看得到,也能时常听人提起他的风闻,唯行止无法抵达,不可触及,喜怒哀乐尽皆独尝。她想象不出谢渊难受的样子,是否也如此刻的谢玖这般,只看着看着,手便不自觉伸了出去。

指尖轻颤,姜娆替他轻拭颊边汗水,觉得谢玖肌肤好烫,呼吸也烫。

要喂药丸,得给人嘴巴掰开。

可指尖向下划去,触到谢玖唇畔之时,姜娆不知为何睫羽轻颤,有些怔怔地发起了呆。

“……”

不是,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的确很像你记忆里的谢大公子。

可他不是谢渊,不是谢渊,不是谢渊……

如此在心下重复了好几次,姜娆强迫自己收敛方才那一瞬怪异冲动,转而掐住男人下颌,想将他的嘴打开。

可是很难。

谢玖就像是咬紧了牙关。

齿间不住地龃龉,泄出的气息近乎灼人。

他好像在说什么?

听不清,姜娆便塌着腰凑得更近了些。

而后没过片刻,姜娆微微愣住,心口像是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泛起莫名的酸涩感来。

她并不知道谢玖是在捱毒。

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的谢玖有多难受。

心口有如百虫噬咬,浑浑噩噩间,他会残存一点意识,但更多的是陷入幻觉、梦魇,一遍遍经历有生之年,他认为最痛苦的事。

直到从里面挣扎醒来。

这是北魏国师,他的养父、主上,为将他培养成一把复仇利刃,而为他特制的“焚心”。

目的是要他一遍遍复习痛苦,感受煎熬。

记住被舍弃之时有多恐惧,无助,绝望。

也记住被舍弃之后,曾在北魏度过了多么黑暗的两年时光。

要他将仇恨化为养分,融进骨血,从而长出新的血肉。也以此为缚,想要他学会忠诚。

姜娆不知道这些,所以也不知此刻的谢玖正在幻觉里经历什么,或看到什么,又是如何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去捡自己残破的魂灵。

她只听见他方才溢出的呢喃:“阿兄,救我,好疼……”

好疼。

深深吸了口气,姜娆别开脸看向窗外。

这晚月明风清,江中不时有游行的花船缓缓经过。

远远的,能看到有世家子在其上推杯换盏,交颈聊笑,往来间好不快活恣意,悠扬的乐声浮荡夜空,也送来潮湿冷涩的江水味道。

姜娆强迫自己压下心绪,不去想他究竟哪里在疼,是手腕疼吗?

可方才那自称别哲的人,有说是他自己划伤的。

至于梦里都在求救……那又如何,与她何干?

喂药,对。

重新转回脸来,少女指尖捻着那枚小小的药丸。

既然掰不开嘴,那便趁他龃龉的间隙……姜娆瞅准时机,雪嫩指尖一抵,便将药丸硬往谢玖口中塞了进去。

就当是替谢大公子照顾弟弟吧。

虽然不合时宜,且谢玖的唇看上去极为锋利,尤其唇峰处的折线,只让人觉得凛冽。

可触上去时,姜娆却只感觉到柔软。

意外的,不可思议的柔软。

酥酥麻麻,透过指尖。

像有无形的藤蔓顺着她指尖肌肤蜿蜒往上,游过手臂,涌遍全身。

是种陌生又奇异的滋味,令人不自觉想要提着口气。

下一秒。

“诶!”

她的手指头被咬住了,且抽不出来。以男人齿关的力度,姜娆毫不怀疑自己的手指头会被他当场咬断!

正毛骨悚然想要大喊大叫。

谢玖忽然闷哼一声,似也察觉到口中异物。

他舌头无意识顶了一下。

随即一怔,原本紧闭的双眸猝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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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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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俯瞰她,他静待她主动解释。

只要她愿意解释,她从前想要的床笫之欢,他可以试给。

然而记忆里很爱他小妻子,被他掌心触碰,却既不害羞也不娇怯,“和离好吗?夫君。”

她撒过最大的谎:我爱你的最高境界,是放你余生自由。

*

建安元年,新帝贺渊登基,群臣拜于脚下。

凤仪殿中,有宫人亲眼目睹帝王覆在一女子身后,力道狠辣,却有泪落下,声声哀求:“阿瑶,爱我,求你……”

“给朕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记忆里很爱他.但后来并不.小妻子vs她曾经爱过的他】

【阅读指南】

1、架空感情流,双C.He,非常规火葬场。

2、女主胎穿 中途觉醒,前后都是同一个人(但觉醒后会拥有上帝视角 上辈子现代女性记忆)

3、男主身心皆女主一人,其他想到了再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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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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