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曜把妹妹送到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那辆硬派的越野车甚至没完全停稳,东方玄宴就利落地推门跳了下去。
她回头,冲驾驶座上的哥哥摆了摆手,身影旋即融入了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光影里,果决得没有一丝留恋。
东方玄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可一旦出鞘,锋芒便能刺伤人。
他退伍后,他除了打理家族酒店,最大的“乐趣”就是操练这个看似最不需要操练的小妹。
记得那年他和老四一时兴起,搞了个野外生存训练营,本是玩票,谁知竟一口气招了十期学员。近三百号人里,最终脱颖而出、期期夺冠的,就是这个看似纤细的东方玄宴。
她不仅扛下了所有极限挑战,甚至在某些项目上,展现出的冷静和决断力让他这个前特种兵都暗自心惊。
东方玄宴心里跟明镜似的,只要自己不在医院那种地方“发疯”,不轻易显露那些被哥哥们锤炼出的擒拿格斗本事,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当她的精神科医生,扮演好一个只是比常人聪明些、敏锐些的普通专业人士。
正月初八,年味尚未完全散尽,城市却已迫不及待地切换回高速运转的节奏。
东方玄宴踏进精神科住院部,一股消毒水与暖气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还没等她走到更衣室,护士长徐睿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的东方宝宝,你可算来了!年过得好不好呀?”
徐睿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欢喜,不由分说就把她拉进了医生办公室。
东方玄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那座堆得小山似的零食,各种进口巧克力、坚果、果脯,琳琅满目。
她忍不住笑了,眼角微微弯起:
“姐,你再这么投喂,我真要坐实‘科室第一吃货’的名头了。”
“哪能啊!”
徐睿嗔怪地拍了她一下。
“这都是大家的心意,谁让你招人疼呢?过年这几天,好几个病人家属还问起,那个特别有耐心的东方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东方玄宴没再多说,只是将手里那个本白色的大帆布包递了过去。
“姐,麻烦你分一下。里面有些丝巾,红盒子里的给护工大姐们,其他颜色的给护士姐妹们,每人都有份。还有两个墨红色的锦袋,绣了暗纹的,你一个,主任一个。我就不一一去送了。”
徐睿接过袋子,手感沉甸甸的,心里更是暖融融。
这时,肖瓒脑袋从旁边探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期待:
“宴宴,我的呢?我的新年礼物呢?”
东方玄宴抬手指了指那座零食山,语气平淡无波:
“喏,那儿,随便挑,分你一半。剩下的一半,给我留着。”
徐睿看着肖瓒瞬间垮下来的脸,笑得直不起腰:
“肖医生,你就是一天不被东方虐,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东方玄宴也懒得理他,脱掉厚重的羊绒大衣和披肩,露出里面一身软质黑色的薄皮衣。上衣是剪裁利落的短款夹克,下身是紧身皮裤,外面还罩着一条设计感十足的超短皮裙。这一身黑,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近乎透明,也勾勒出几分平日里被白大褂掩盖住的、柔韧而危险的气息。
她迅速换上白大褂,弯腰换上一双舒适的平底鞋。
肖瓒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心里的不安感像水渍一样悄然扩散。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关切地问:
“今天排班很满?有特殊安排?”
“嗯。”
东方玄宴系好白大褂的最后一颗扣子,动作流畅。
“要去外科做个会诊。”
话音未落,人已带着一阵微凉的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那身皮衣隐藏在白衣之下,只有行动间偶尔勾勒出的轮廓,透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紧绷。
肖瓒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种不安,并非空穴来风。
外科病房的气氛总是比精神科更多一份冰冷的紧迫感。
东方玄宴在病房里见到了柳钊。
不过短短几日,这个少年仿佛又缩水了一圈,孤零零地陷在雪白的病床里,脖子上还固定着护具。
当他的目光穿过几位医生,捕捉到走在最后的东方玄宴时,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光亮。他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破碎气音,努力抬起打着留置针的手,拼命朝她的方向抓着。
东方玄宴心头一涩,快步越过前面的医生,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了他冰凉颤抖的手。
“柳钊,乖,不怕,我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能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
“我们先让医生们给你检查,好好会诊,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我就在这儿,不走,好吗?”
柳钊像是听懂了,急切地点着头,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的手背上。他死死攥着东方玄宴的手指,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生机。
在小会议室里,东方玄宴仔细聆听着外科同事关于柳钊颈椎和喉部软组织损伤的恢复情况汇报,秀气的眉峰微微聚拢。
“柳钊的生理创伤严重,但心理创伤是根源。他具有典型的癔症性人格基底,极度缺乏安全感,这次事件——被亲生父亲施加几乎致死的暴力,彻底屠灭了他心理上最后一道防线。失语,是他无法承受之重的外在表现。”
她的分析冷静而精准:
“目前阶段,他需要绝对的安全感。建议继续留在外科稳定伤势,但精神科介入需要加密,每周三次心理支持疗愈,我会亲自跟进。”
会诊方案就此定下。
柳钊住的是单人病房,某种程度上减少了一些外界刺激。
他那位悔恨交加的母亲,如今每天只是默默地守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打扰。因为柳钊拒绝见她。她记着东方医生的话,只能用这种笨拙而坚持的方式,期待着能用时间和守护慢慢融化儿子心中的坚冰。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可控的方向发展。然而,当东方玄宴结束会诊,独自推开柳钊病房门的那一刹那,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滑过脊背的危机感,让她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病房里,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柳钊的床前。
柳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连头发丝都在恐惧地颤抖。
东方玄宴的心脏猛地一沉,但声音却出奇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五哥?”
站在床前的男人,正是王宇。他听到声音,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勾勒出他脸上那标志性的、锐利得过分的鹰钩鼻轮廓。还有那双深陷的鹞眼,此刻没有丝毫平日里的熟稔,只是阴森森地、像打量一件陌生器物般,钉在东方玄宴身上,冰冷,审视,且充满了某种难以言说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宇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在东方玄宴脸上缓缓刮过,试图剥离她平静外表下的每一丝情绪。
东方玄宴强迫自己放松指节,将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悄悄握紧,再松开。她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困惑和恰到好处的关切,迎着王宇的视线走了过去,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唠家常:
“五哥,你怎么有空过来?您认识这个小朋友,是吗?”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看似随意,却恰好挡在了王宇和病床之间,隔断了他投向柳钊的、那令人不安的视线。
王宇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我和他爸爸是同学,他爸爸这几天不方便,托我来看看他。”
他刻意加重了“他爸爸”三个字,眼神却愈发阴鸷。
“就是个不幸的孩子,家里出了点事。”
东方玄宴语气平淡,伸手自然地替柳钊掖了掖被角,指尖触碰到少年紧绷的肩胛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无法抑制的颤抖。
“外伤还好说,心理创伤比较麻烦,需要时间。”
“心理创伤?”
王宇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什么。
“是啊,心理……宴宴,你说,什么样的话,能把一个人逼到连嗓子都废了的地步?”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且意味深长。东方玄宴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专业表情:
“强烈的恐惧、极致的愤怒,或者……无法承受的背叛,都可能引发强烈的躯体化反应。柳钊的情况比较典型。”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王宇:
“特别是他自己的父亲要想要他的命,才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王宇僵持在那里,他的视线越过东方玄宴,再次落回到病床上那团微微隆起的被子上。
“听说,他什么都不肯说?成了个真正的……失语少年。”
“其实,在他被亲生要害死他之前,该说的他都说了。他父亲这次给予他的伤害,造成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失语是常见症状之一。需要耐心引导。”
东方玄宴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而且,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休养,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刺激。”
她这句话,几乎是明确地指向了王宇此刻的出现。
王宇终于将目光转回到东方玄宴身上,那双鹞眼里翻涌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警告?
“宴宴,你太善良了。有时候,过于靠近黑暗,小心自己也沾上一身泥。”
“我是医生,五哥。”
东方玄宴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我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管这‘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至于黑暗……”
她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
“五哥,你指的是大年三十晚上我抽屉里那张纸条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王宇的瞳孔瞬间地收缩。
东方玄宴毫不惧怕地迎接他的死亡凝视。
王宇转身向门外走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脚步声仿佛敲在心上,带来一片更沉重的寂静。
病房里,只剩下柳钊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暗淡冷冽的天光。
医者仁心是她的铠甲,亦是她的利刃。当黑暗逼近诊室,她选择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线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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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白衣藏锋·暗室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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