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出来,夜色已浓。
东方玄宴拢了拢单薄的穿在软皮套装外的白大褂,还没等她感到寒意,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男式外套已经裹住了她。
哥哥东方玄曜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身形挺拔如松,眼神沉静。
“哥。”
“上车。”
东方玄曜拉开车门,目光在她和身后惊魂未定的安逸身上扫过,没有多问。
东方玄宴带着安逸沉默地坐进车里。温暖的气流瞬间包裹了她们。
“哥,先把安逸送回医院职工宿舍。”
东方玄宴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闷。
“然后咱们回家。”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安逸蜷缩在后座,双手紧紧抓着衣角,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浓重的鼻音,怯怯地开口:
“东方老师……我今天……是不是太蠢了?我差点就……”
东方玄宴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学会保护自己的关键,首先要学会尊重自己。你的善良和职业责任感是优点,但不能轻易被他人利用,特别是在医院这种复杂的环境里。”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记住,患者的脑门儿上,永远不会贴着‘好人’或者‘坏人’的标签给你看。”
安逸“嗯”了一声,用力点头,把老师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不敢再说什么。
把安逸送到后,东方玄曜重新发动车子,汇入了城市夜晚华灯初上的洪流。
“妹妹,”
东方玄曜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地抛出一个消息:
“爸爸就快官复原职了。”
东方玄宴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
“你怎么知道的?怎么这么快?”
东方玄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却带着点玩味:
“今天,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她的‘丈夫’出事了,过去收了不该收的钱,现在上面严查,让他限期全退回去,人现在已经不许回家了,可能……要上军事法庭。”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妹妹瞬间冷下来的侧脸,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她说家里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问我能不能……想想办法。我就跟她说:‘没钱了。我妹妹誓死要招婿,我把家底都给她置办嫁妆了还不够,外面还欠着几百万的贷款呢。’哈哈哈……”
他说着,竟低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快意。
“闲的你!”
东方玄宴气鼓鼓地打断他:
“她们家的老罗出事了,问你要什么钱?当年为了帮这个姘头升职,她可是拼命罗列了爸爸上百条罪状,往死里踩!我就看着她高楼起,我就看着她高楼塌!”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车流,胸口微微起伏。
车内沉默了片刻。
“哥,你还回高尔夫那边吗?”
她换了个话题,声音闷闷的。
“不回,今晚住酒店。”
“好。”
东方玄宴应了一声,然后小声说:
“哥,我想吃拿破仑酥了,还有鳕鱼。”
东方玄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他了解妹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她只有在心情极糟时要这两样东西。
“宴宴,”
他声音放缓,带着探究:
“今天你都把老五摔碎了,按理说该痛快才对,怎么这么不开心?”
“不想说,”
东方玄宴把整个人缩在哥哥的外套里,声音带着烦躁:
“郁闷死我了。”
“好,那就不说。”
东方玄曜从不多问,他话锋一转。
“不过,有件事得告诉你。今天老二和老四都在酒店,他们接到了老五母亲的电话。”
东方玄宴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而冰冷。
东方玄曜继续道:
“电话里,哭天抢地,要他俩给我施压,务必想办法把老五‘捞出来’,还要替他‘讨个公道’。”
“嗯?”
东方玄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医院里,有他们的内线,而且动作不是一般得快。
香格里拉酒店的行政酒廊,流淌着优雅低沉的蓝调爵士乐。
在一处僻静的角落,老二冷鹤和老四楚恩佑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牛排还剩大半。
看到东方玄宴进来,冷鹤抬手打了个招呼。
东方玄宴却没立刻过去。她径直走向吧台,对熟悉的调酒师小七吩咐道:
“小七,老规矩。我哥过会儿就到,记得他的雪茄。我们就在冷会长那桌。”
“宴姐,放心。”
小七笑着应下,又压低声音问。
“今天刚到了批不错的冰淇淋,要不要尝尝?”
“三个球,”
东方玄宴没什么犹豫。
“两个香芋,一个香草。”
“好嘞!”
安排妥当,她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那张餐桌。
她手里抓着白大褂,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色的软皮衣,经过方才的打斗,衣角处甚至沾了些许灰尘,但这丝毫未损她的气场,反而增添了几分战后的飒爽与不羁。
冷鹤还是第一次见到东方玄宴这般装束,不由得眼前一亮,站起身迎接,语气带着欣赏:
“我们宴宴这般穿扮,是真好看啊。”
老四楚恩佑靠在沙发上,笑着摇头:
“二哥,你这就大惊小怪了。她读完大学考研后等结果那段时间,可是实打实跟着三哥和我练野外生存的。三哥把他那点压箱底的能耐,差不多都传给这丫头了。当年我们那训练营办了十期,你也是知道的,她跟了四五期,期期都是武状元,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东方玄曜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妹妹身边的空位上,姿态放松,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时,小七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两杯教父鸡尾酒、一支剪好的雪茄,以及东方玄宴点的拿破仑酥和冰淇淋。
“小七,”
东方玄曜接过雪茄,吩咐道。
“让后厨切个豪华水果船送过来。今天我和你宴姐心里都窝着火,不想吃肉,清清肠胃。”
“明白,马上就好!”
小七利落地应声,风风火火地去了。
“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老五家那边,电话都打到你们这儿了?”
冷鹤和楚恩佑对视一眼,神色都严肃了些。
冷鹤将手中酒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把老五王宇的母亲哭喊着打电话恳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找东方玄曜,想办法把王宇从公安局弄出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他强调,当时佑恩恰巧也在场,可以作证。
“宴宴,”
东方玄曜听完,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侧头看向身边正埋头用小勺一点点挖着冰淇淋的妹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心里烦。但眼下这个局面,牵扯到老五,也牵扯到你,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的东西。你怎么看?哥想听听你的想法。”
东方玄宴握着银质小勺的手指顿了顿。
在三位兄长目光的注视下,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了平时的慵懒或戏谑,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清醒。
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将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杯,郑重地摆在自己的左手边。
把那碟精致的拿破仑酥,推到了右手边。
然后,她取过自己那杯教父,又拿过哥哥那杯还没动过的教父,将两只酒杯,等距离地放在了冰淇淋和拿破仑酥的中间。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那把吃冰淇淋的小勺,指向左边的冰淇淋杯。
“我也是够够的了,郁闷死我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压抑的火气。
“你们看好了,这个,”
她用勺尖点着冰淇淋杯。
“代表除夕夜,我值班。一个黑影从我办公室门外闪过,我追出去,人没了。然后我发现,我们精神科住院部那一层的监控摄像头,全都被人用东西挡住了。接着,莫名其妙停电。再后来,有人动我们反锁着的病区门。我认出来了,是你们的老五,王宇。”
她眼神冰冷地扫过冷鹤和佑恩:
“等我第二天早上下班,在我的抽屉里,发现了那封恐吓信。我想问,那个能完美避开所有巡逻、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往我抽屉里塞东西的人,真的是老五吗?他有那个身手和脑子吗?!”
冷鹤惊得瞳孔骤缩,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没想到,从一开始,事情就如此诡谲复杂。
东方玄宴的勺尖移向中间,指向自己的那杯教父。
“这是一周前,”
她继续陈述,语气沉静下来,却更令人心悸。
“王宇出现在我患者的病房。我的患者被他亲生父亲差点掐死,颈椎断裂,正在康复的关键期。老五却以‘孩子爸爸的老同学’的名义,跑去表示‘关心’,正好被我撞个正着。”
说到这里,东方玄宴闭上眼摇摇头:
“而放他进去的是患者的母亲,她明明知道她老公因为谋杀未遂已经关进去了,她还放陌生男人,进了她重伤虚弱儿子的病房!并且,老五当时还出言威胁了我。”
东方玄曜听着,眉头紧锁,他把椅子往妹妹身边挪了挪,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妹妹单薄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东方玄宴没有停顿,勺尖又移向哥哥的那杯教父。
“这是今天下午,”
她的语速加快,带着一丝嘲讽:
“我派去给患者做精神疗愈的徒弟,被老五用一个荒谬的借口——‘有患者的重要信息要告诉她’——就轻易诓走了,绑架到了地下车库,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出了功夫,暴露了我……非医学专业的能力。”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她再次长长地叹息一声,最后,她的勺尖重重地点在了右手边那碟金黄的拿破仑酥上。
“我跟老五动手,是下午四点多钟。地点是医院地下车库。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和老五,只有我刚救下来的徒弟,以及后来赶到的保卫科科长和几名保安。”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依次扫过冷鹤和佑恩的脸。
“我想请问,在我们所有人还在公安局笔录,老五的妻子和母亲,是怎么如此迅速地、精准地知道了一切,并且还能立刻找到你们二位来施压、求情、‘讨公道’?我进这酒廊,是我哥刚从公安局把我接回来。”
她的声音在悠扬的蓝调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冰冷:
“我是活在时间褶皱里了吗?还是说,有人一直跟在我身边,进行着实时直播?”
话音落下。
优雅的酒廊一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冷鹤和佑恩的脸色,彻底变了。
很多的时候不是智商高低的问题,是有没有智商的问题。其实,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会犯常识性问题呢,很多。东方玄宴走到烦恼,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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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杯酒为界·触目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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