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玖匆匆赶到冰封的河床边,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刺骨的寒风中,谢承霄如同冰雕般跪坐在泥泞与碎冰之上。他双臂以一种几乎要勒断骨头的力道,死死箍着怀中那具浑身浴血的躯体。
他的脸颊紧贴着陆景冰冷的脸颊,沾满血污的手指深深陷入她素白的衣料,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那双眸子,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茫然地盯着脚下冰封的河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比周遭寒冰更刺骨的死寂。
巨大的悲痛攫住了范玖。他强忍着心头的酸楚,缓缓蹲在谢承霄身侧,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殿下……陆姑娘她……她已经……”
“她没死——!!!”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嘶吼猛地炸响!谢承霄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被燃烧着疯狂所填满!
他死死瞪着范玖,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变形,带着不容置疑的癫狂:“她没死!你胡说!她那么厉害!她是神仙!她活了三百多年!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活了三百多年?!”范玖被这匪夷所思的信息震得脑中轰鸣,但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悲悯。
他看着谢承霄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赤红双眼,看着他因狂怒和绝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知殿下已经彻底被悲痛击垮,陷入了自我欺骗的深渊。
他试图用残酷的现实将他拉回一丝理智:“殿下......您醒醒!人死不能复生啊!就算,就算陆姑娘是方外之人,神通广大......可也,也敌不过天命啊!您,您要节哀……”
天命?
谢承霄混乱的思绪仿佛被这两个字猛地刺中!他空洞的眼神骤然凝聚起一种病态的光芒!
他猛地松开一只手,沾满鲜血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范玖胸前的衣襟!力道之大,几乎将布料撕裂!
他凑近范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疯狂的急切:“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范玖被他狰狞的表情和手上的力道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重复:“我……我说……人死不能复生……”
“下一句!!”谢承霄厉声打断,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抓着他衣襟的手剧烈颤抖着。
“……就……就算陆姑娘是修道之人,也……也敌不过天命……”范玖艰难地吐出这残酷的判词。
“天命……天命……”谢承霄像是魔怔般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那病态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扭曲的救命稻草!
他猛地松开范范玖,抱着陆景,踉跄着从冰冷的泥泞中站起。
身形摇晃,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但他抱紧陆景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固执。
“去!!”他对着范玖,发出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要最快最烈的马!现在就去!!”
范玖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又固执得可怕的身影,看着他怀中那毫无生气的陆景,心中一片冰凉,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凉。
他在心里重重叹息:殿下……您这又是何苦……陆姑娘她……她已经……
然而,看着谢承霄眼中那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范玖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他只能强压下满心的悲痛和忧虑,哑声应道:“……是,殿下。”
很快,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被牵了过来,马鼻喷着白气,显得焦躁不安。
谢承霄看也不看范玖,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的陆景身上。
他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偏执的珍重,用一根坚韧的绳索,将陆景冰冷的身躯牢牢地地绑缚在自己宽阔却已虚弱不堪的背上。
他的动作细致得近乎病态,确保她不会离开自己分毫。
做完这一切,他翻身上马,动作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狠厉。
“驾——!!!”
他猛地一夹马腹,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朝着青阳县外疯狂地飞驰而去。
范玖站在原地,望着那背负着挚爱尸体狂奔的疯狂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狠狠一鞭,朝着谢承霄消失的方向,拼命追赶而去。
他知道,此刻的殿下,已彻底坠入疯狂的深渊,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着这抹绝望的背影,直到尽头。
......
彻骨的寒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在暗夜中亡命狂奔的身影。
两匹骏马口鼻喷着浓重的白雾,蹄声如雷,直至天光熹微,才终于在一座低矮的山脚下力竭停下。
谢承霄几乎是滚落下马背。他动作僵硬地解开那根将陆景冰冷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连的绳索,仿佛在剥离自己的一部分。
随后,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具早已失去温度的躯体打横抱起。
方寸山不高,石阶不过百级。然而,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谢承霄而言,这百级台阶却如同登天之途。
他抱着陆景,一步一步,踏上了冰冷的石阶。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刺骨,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烧感。
范玖心痛如绞,迈步欲跟上。
“不要跟来。”谢承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
他没有回头,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孤绝而脆弱。
范玖的脚步生生顿住,如同被钉在原地。
他看着那背负着巨大悲伤,一步步向上挪动的身影,喉头哽咽,最终只能低哑地应了一声:“……是。”
一百级台阶,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尖刃上。
当谢承霄终于踏上山顶那方寸之地时,整个人已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水浸透,脸色灰败如纸,几乎脱力。
山顶平坦,荒凉破败。
角落里,一间早已倾颓的茅草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散架。
这便是陆景当年感悟天道的方寸之地。岁月的侵蚀早已抹去了所有仙踪道迹,只余下满目疮痍的凄凉。
谢承霄脱下自己早已被汗水和血渍浸染的外袍,仔仔细细地铺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然后,他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将陆景冰冷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上面。
指尖划过她毫无生气的脸颊,那刺骨的寒意让他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安置好陆景,他脚步虚浮踉跄地冲向那间破败的茅屋。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病态的希冀——这里是她悟道的地方!这里一定还残留着什么!功法?秘术?逆天改命的线索?任何能救她的东西!
他像疯了一样冲进摇摇欲坠的茅屋,不顾飞扬的尘土和呛人的霉味,双手疯狂地翻找着!
掀开腐朽的草垫,扒开散落的土坯,在断壁残垣的缝隙里摸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指甲翻起,渗出血丝,沾满污垢,他却浑然不觉。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灰尘、蛛网和腐朽的木头,空无一物!
他不甘心!冲出茅屋,开始在附近嶙峋的山石间徒劳地翻找!搬开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手指在粗糙的岩缝中抠挖,碎石划破手掌,鲜血混着泥土滴落……
依旧……什么都没有。
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了。
谢承霄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山石上,溅起一片尘埃。
他失神地望着几步之外,安静躺在自己衣袍上,如同沉睡却再无生息的陆景。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嘴角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却依旧有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
他再也支撑不住,手脚并用地朝着陆景爬去,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捧起陆景冰冷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紧紧、紧紧地贴了上去。
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也刺穿了他最后的心防。
“对不起……姐姐……是我……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替我寻解决之法…对不起……”嘶哑破碎的声音从他紧贴的唇齿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悔恨和锥心刺骨的自我厌弃。
“如果不是我……你还会是那个清冷出尘、自在逍遥的仙子……你还会活得好好的……活上千年万年……”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落在陆景冰冷苍白的脸颊上,又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滑落,仿佛是她也在无声地流泪。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破碎,最终只剩下无声的哽咽和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良久,那剧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
谢承霄缓缓抬起头。泪水洗过的眼眸,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平静。
他贪婪地注视着陆景宁静的容颜,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入灵魂深处,带往来世。
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微笑,如同残破的花瓣,缓缓在他染血的唇角扬起。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解脱的向往和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他慢慢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曾沾染过敌人鲜血的匕首。冰冷的金属在晨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最后的祈求,仿佛怕惊扰了她永恒的安眠:
“姐姐……别走太快……”
“等等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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