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营地中除了巡值的将士仍恪守岗位,其余人也得以暂歇片刻。小林县有木塔营坐镇,向来安稳,难生大变。兆业搜寻玉柳未果,似乎也已放弃,只作走一步看步的打算。火光跃动,秦霄与一众战友围坐,饮酒谈笑、分食炙肉。热烈的火焰映照一张张或沧桑或年轻的脸,与天穹无尽星海遥相呼应,仿佛连心事都被照得明朗几分。
我正仰头望着星河,忽然间,一张脸闯入眼中——竟是赵泽荫。他素来不喜人披发散冠,今夜自己却竟也未束发,墨发散落肩侧,衬得这个男人眉目间少了些凌厉,多了几分陌生的落拓。
一旁军士见他走近,纷纷噤声退开,另寻他处火堆围坐。他们对这位大将军,总是敬惧交织,虽然也无人格外留意我们此处。火光与夜色并不会因谁身份尊卑,便多予一分柔情。在这片星与火之间,人人皆是平等。
“好些了么。”
“我本就没事。”
我抱着膝盖,递给赵泽荫一个红果子,“纯天然,无毒无害。”
“给本王剥皮。”
“是是是,下官遵命。”
一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赵泽荫已经没有任何戾气,他再次变成那个不会轻易显露情绪的,别人口里内外皆冷的人。
“我下午那样说你,你不生气?”
我笑了笑,说道,“人都有情难自抑的时候,如果我因你宣泄情绪而生气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况且你没说错什么。”
“还是你根本不在乎。”
见我看来,赵泽荫却别过头去回避了我的注视,“若事事都在意,我怕早已终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缠在我身上的流言蜚语,多得足以将我压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甚至有人传言,道我委身于高佑——可笑么?还有更荒唐的。正如你所说,就因我相貌平平,他们便认定我什么下作之事都做得出来,骂我‘不如娼妓’。可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女官该做的事。就算真有本事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那又如何?在他们眼中,我依然什么都不是。”
“……”
“回去睡觉,我预感将有大事发生,得养足精神。”
回去之前我叫秦霄帮我把匕首磨磨,然后跟着赵泽荫往驿站走,他拉着我的手,并不在意会有人看到。
十指相扣又如何,心离得十万八千里远。
玉烟啊玉烟,为何会在这样一个根本不会动情的男人身上栽跟头,他表现出再多的亲密对他来说都只是轻而易举也一文不值的小事罢了。
我又在想我的哭呜呜了,在这沉寂的夜。
第二天一大早秦霄来找我,匕首磨好了,他说小林县有不少好的铁匠铺子,毕竟这里驻扎的将士很多。我一听,那必须去搞一把更好的武器防身。
兆业自然是应允的,这段时间小白茂行不在,就把秦霄留给我差使。
小林县的清晨很热闹,我买了不少水果,因气候干燥我隔三差五流鼻血,不多吃点不行。
铁匠铺里,秦霄和铁匠打着招呼,好像挺熟,秦霄告诉我牛铁匠以前在三岔大营当差,后来才到小林县来,他打的兵器最称手。
不愧是铁匠铺,热火朝天,几个结实的师傅都敞胸露怀,牛铁匠把我的匕首拿去观察片刻,竟然一把投入熔炉中,说这武器不行,甚至破不了西蛮子的皮甲。
我连忙说,我要一把上好的匕首,多少钱算在贺尘戈头上。
我坐在街对面的茶摊上一边喝茶一边等,秦霄光着膀子给牛铁匠打下手,还挺熟练。
就在我优哉游哉走神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按住我的肩膀,“跟我走。”
尖利的刀,我能感受到。
我甚至没法回头呼救,秦霄这个傻小子估计不知道我仇家太多还在打铁,乐此不疲。
被带到一个死胡同里,男人将我推倒在地,紧接着弯刀已经架在我脖子上,竟然是厄齐努尔!
“……哟,这么轻易。”
我抬头一看,祝山枝笑意盈盈从房顶上跳到我面前。他蹲下身子,掏出羽纹匕首把玩,又开始炫耀他的战利品,“那个女人有没有来找过你。”
“你们老缠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了玉烟。”
“这么说是来过了。”祝山枝一把抓住我的辫子,凑近我的脸道,“我问你,毒发多久人会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帮杀手的头子在用蛇毒控制他们。
“我不知道剂量,不好推断。”
“你头发还是滑溜溜,告诉我你天天怎么保养的。”
“祝山枝,问正事。”那个冷面的西域人厄齐努尔收了刀,抱怀靠在墙边说道,“时间有限。”
“我再说一次。我得知道剂量。”
“该死,难道我还得再中一次毒给你研究?”
我连忙点头,试图一边说话一边去抢匕首,“你既然已经知道怎么解毒,再中一次毒有什么关系。”
我的企图被识破,祝山枝把手伸远戏谑道,“想抢,没门!”
“祝山枝,走了,下次再来。”
“慢着!”我看向厄齐努尔,连忙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我第一次实操,不知道自己做得如何。”
“你真不懂医术?”
“真不懂,懂的知识可能还没有兽医多。”
祝山枝摸摸下巴,对厄齐努尔说道,“脱了衣服给她看一眼她技术有多差。”
竟然对我翻了个白眼,厄齐努尔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我凑过去仔细看看,伤疤很明显,戳了戳,指尖下的肌肉有明显反馈。不愧是杀手,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相当快,又或者是他运气好侥幸活下来了。仔细想想,当初重伤他的应该就是徐鸮,能活着还真是命好。
“喂,看够没有!”祝山枝拽我的辫子,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做鬼脸,“我的腹肌也很棒要不要看看。”
“有病吧你!”
“走了。”
祝山枝跟着厄齐努尔大摇大摆往巷子口走,冲我晃晃手,“期待下次见面,黄大人。”
我拍拍屁股上的灰,心想目前得留下祝山枝,总感觉他们行事诡异,如果能趁机打探到阿呼团的计划对我们有大用处。这个家伙脑子没那么灵光,应该可以利用。
等了两个时辰,我那柄定制的匕首终于锻造成型。并非中原常见的直刃,而是带着西域风格的弧线弯刃,寒光流转,形如新月。秦霄颇为得意地递过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这可比寻常匕首强多了,绝对派得上用场!”
说罢,他便开始教我如何正握匕首,趁敌人不备发起突袭。我学得认真,反复比划招式,不一会儿竟练出了一身薄汗。正当我全神贯注之际,秦霄却突然停下动作,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
抬眼一看,只见赵泽荫正踱步而来。我心念一动,想正好拿他试试方才所学的招式,却才刚近身出击,便被他闪电般抬手格住——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顺势一扭,将我整个人反制在了身后。
“行刺本王可是死罪。”
“痛痛痛松手!”
松开我,试了试我的武器,赵泽荫将匕首別在我的腰带上,“还不错,你用足够了。”
一起在街上走走,我拉住赵泽荫的手,他随即握紧了。
“你来找我?”
“一大早没了踪影,还以为你怕回京交不了差也叛逃了。”
“哈哈哈,有王爷给我求情,掉不了脑袋。”
“我要是不求呢。”
“心肠也太硬了吧。”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阿卡娜正在走近,我连忙想抽回手,赵泽荫一把握住斜睨我一眼,“怕什么,大方承认。”
我低声问,“承认什么?承认你我有一腿?”
“嗯,又如何。”
这个有一双大眼睛的女子一身红色的衣裙,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愤怒在她眼里,过于明显。
“你们果然不清白。”
“不清白。”
“……”
“我知道了,算你正面拒绝了我,我不会再缠着你赵泽荫,你托我办的事我办了,为报答你以前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真是尴尬,这种事不该找个没人的角落说嘛,大街上拉扯什么,我都觉得臊得慌,反倒是这个平日里领口都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却毫不在意。
“嗯。”
“没话说了?”
甚至都懒得敷衍一个字,赵泽荫拉着我就要走。阿卡娜叫住我,依旧愤恨,“黄一正,看在你免费给我借宿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他对你不会有真情,永远不会。”
甚至不让我回话,赵泽荫拽着我往街那头走。走进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馆子,径直上了二楼,而这儿的掌柜好像认识赵泽荫,热情地上了茶问道,“大将军,还是老样子?”
只点点头,赵泽荫懒得多说一个字。
我给自己倒杯茶喝润润嗓子,梨子和苹果干泡的果茶,还挺爽口开胃。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贼兮兮,有什么企图。”
“怎么突然想起来拒绝人家,都纠缠多久了。”
赵泽荫笑道,“不是你让叫我别找了。”
“……你还真是从善如流。”
“你会后悔提这样的要求。”
我冷嗤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老威胁我干嘛。”
[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喂喂喂?有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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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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