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强词夺理的男生被突如其来的拳头吓得一缩,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一直沉默的江远之及时拦下陈旭冲动的动作,把人拉到身后。
江远之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人,男生在这双眼的注视下竟有些发寒,被看得不敢言语,只得眼神闪躲地缩在圆凳上。
诊室又一次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江远之低沉的声音响起:“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呕吐腹泻的。”
“什么?”男生被江远之钉子一般的眼神看得发毛,没反应过来。
江远之一字不差地重复:“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呕吐腹泻的。”
“上......上周。”
“每天频率大概怎么样。”江远之继续问。
“一天好几回,谁会刻意数啊。”男生回答,“又脏又臭就是了。”
陈旭差点又要冲上前,被江远之一个眼神劝回原地。
“上周和这周都吃什么了。”
“就狗粮啊。”
“进食量如何。”
男生似乎在回忆,开口却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信息:“就大概一个碗底吧。”
江远之吐了口气,绕过桌子拉开抽屉,抽出一张就诊单夹在夹板上丢到男生面前,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笔扔过去,冷着声音听不出情绪:“填,写详细。”
说完他拉开椅子坐下,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抬头冲还站在一边的陈旭说:“你去给小狗切个脉,该看的好好看,有需要的过来问。”
陈旭很听他师哥的话,点头答应,临走前又剜了一眼低头写就诊单的男生。
男生在江远之的震慑下绞尽脑汁地写完了就诊单,江远之接过就诊单看着上面全部空白的主人信息和一字未填的宠物名称并没有做声,认真确认小狗的信息后起身准备离开。
没了人看着来去自如的男生见面前高大的男人正欲离开却有些疑惑:“那我——”
男人回过头,冷冽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朝他投来,眼底是浓烈的厌恶和轻蔑。
江远之薄唇轻启:“你可以滚了。”
江远之隐忍的怒意全都发泄在剧烈的关门声中,他摔上门站在走廊里深呼一口气,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诊室之间的墙壁在隔断时使用了吸音材料,起初这样设计是为了防止一些小动物在看诊时发出的叫声引起其他小动物的恐慌,却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江远之心中的愤怒不比陈旭少,他从小就接触动物,这只陨石边牧还让他想起了过去爷爷家里那只英俊漂亮的小狗灵芝。
大学五年的中医修读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追求的热爱和事业,于是他放弃本专业的保研机会,考取了全国在中兽医研究方面最专业的学校。
三年的研究生生涯让他再一次坚定自己想要从事中兽医行业的心,江远之曾在网络上见过太多将宠物弃之敝履的人,他们似乎永远不懂得珍惜那些全身心信任自己的生命。
人类抛弃动物的借口有很多,可以是因为生病、因为不听管教、因为难伺候、因为不爱吃饭、因为总是吠叫、因为掉毛——
又或者,只是因为它们长得不够“漂亮”。
于是人类便轻易地将一条生命归入麾下,又轻易地把它们放弃。
江远之痛恨这些不负责任的行为,也听够了他们五花八门的借口。
男生理屈词穷的辩解似乎还在江远之脑海中萦绕,他甩甩头调整好情绪,走进了小狗所在的诊室。
陈旭已经诊断好边牧的情况,江远之看过就诊单上的信息后心里也已经有数,陈旭还带着怒气,开药方时把键盘敲得啪嗒作响,又被江远之训了一声:“吓着狗。”
陈旭情绪控制能力不如他师兄,被训后放轻动作,把打印出来的纸递给坐在一边牵着狗一直没有开口的王欣桐。
王欣桐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垂着头,她接过陈旭的药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把牵引绳递给江远之,沉默着出门抓药去了。
谁知这一开门便跟正要溜走的男生迎面相撞,王欣桐瞪着哭红的眼睛看向那人,顺着诊室敞开的门,陈旭坐在电脑前用同样嫌恶的眼神盯着他,江远之却没再分来半点眼神,正检查着小狗耳周的毛发。
男生被看得心虚,可让他最无所遁形的,是那毫无一丝负面情绪的,小狗清澈的双瞳。
男生在小动物没有分毫杂质的双眼中感到扑面而来的无地自容,他弓着身子跑开,再没回来过。
陈旭还想追却被江远之按回椅子里。
王欣桐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终于气愤地问出声:“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江远之抽过两张纸递给她:“好了,别气了,擦擦脸。”
“你也是,去洗把脸调整调整。”江远之对待师弟就没这么温柔了,抬腿踹了一觉陈旭坐着的椅子,“然后回来下针。”
“他,他就这么走了?真让他跑了?”陈旭不理解江远之为什么要揽住自己,火气开始乱撒,“急性肠胃炎而已!下几次针再吃两副药就能调好,你怎么就让他跑了呢?”
江远之这才严肃起来,冷着脸开口:“这样的人,狗治好以后带回去,他会好好养吗?”
陈旭理智回笼,明白了江远之的意思,看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的小陨边心疼道:“那它怎么办啊,才七八个月大。”
“我养。”江远之言简意赅地说。
陈旭和王欣桐听见江远之的回话,心中阴霾的情绪终于渐渐散去,陈旭可算是有了笑脸,他揉着小边牧的脑袋开口道:“有福气了啊小狗,以后是大佬的狗啦。”
小陨边似懂非懂地甩甩头,看向牵着自己的男人,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似的,它踱步走出门外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停顿几秒,突然转过身子朝着江远之扑来,生病导致它不太精神,却也依旧摇晃着尾巴,将头贴上江远之垂在身侧的手,亲昵地蹭了蹭。
就此,漂亮的陨石边牧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没有姓名的它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康康。
江远之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希望小狗健康快乐早日康复,名字取出来以后在陈旭他们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这第一只来康宠堂看病的小狗,阴差阳错下不仅成了老板的小狗,名字还取了店名头字。
缘分如丝线般从各处而来又交织在一起。
康康的出现对康宠堂的每一个人和康宠堂本身,都带来了很宝贵的意义。
江远之给康康在空诊室搭了笼子,用心布置后作为它的病房。
康宠堂是没有病房的,但康康正处于急性肠胃炎的发作期,江远之那时还未搬回盛茗居,住处较远,担心康康受不了路程的颠簸,所以决定暂时陪它住在店里。
许敏跟江远之再三确认后给康康挑选了适口的处方粮,禁食期结束后严格监控它每天的进食量和进水量并一一记录。
洪悦和徐昊轮流带康康去后院散步排泄,每天观察小狗的排便排尿频率和状态。
陈旭跟着师哥一起给康康针灸,康康是只性格温顺的小公狗,似乎知道自己是在治病,在针灸架上时完全不需要绑带固定,一动不动地乖乖配合。
不过一开始还是康康有些紧张的,第一次针灸时江远之注意到康康的前爪有些局促地勾着,安抚地握住小狗爪后,它才慢慢放松下来。
之后再上针灸架康康便彻底适应了,四只小狗爪松弛地悬在半空中,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等到治疗的后期时,康康甚至不再需要上针灸架,趴在瑜伽垫上就能施针。
陈旭知道边牧聪明通人性,可这康康简直配合过头,某次下针时他看着爪子搭在江远之脚上昏昏欲睡快要入眠的小狗震撼道:“这小玩意儿乖得跟假狗似的。”
不过再乖巧的小狗也是会发脾气的。
最开始喝中药的时候康康的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人闻着都发苦的中药在小狗鼻子里更是苦度翻倍,康康埋怨地看向江远之,虽然配合喝药但每次喝完都要耍会儿脾气。
具体表现为对江远之视而不见,怎么叫都不理。
江远之心疼狗,没喝两次就改了中药吃法,把王欣桐磨出来的药粉混合适量蜂蜜搓成大小适中的蜜丸,尽量降低康康对吃药的抵抗。
经过这道工序,康康对吃药的幽怨减少了许多,于是也不再吃完药就小发雷霆给江远之甩臭脸。
在针灸和蜜丸的双重作用下,康康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很快就养好了病,成了在康宠堂众人的照料下第一只康复的小病患。
好转后康康又在康宠堂住了几天,身体状况和精力都彻底恢复后,江远之亲自上手给这只生病以来都没好好清洗过的小臭狗从头到爪洗了个干净。
灰白相间的陨石边牧在毛发蓬松的加持下终于发挥出自己原有的颜值水准,洗完澡后走起路来好像都挺拔了许多。
江远之看着得瑟的小狗上蹿下跳,想起记忆里那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灵芝,和灵芝同一品种甚至性格和长相都十分雷同的康康正生机勃勃地在康宠堂宽敞的后院里奔跑。
而那只贯穿了江远之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另一只陨石边牧灵芝,已长眠于地底。
江远之收回思绪,喊了声康康,小狗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奔向主人,自在奔跑带来的兴奋劲儿还没彻底过去,康康意犹未尽地围着江远之打转。
江远之安抚康康帮他冷静下来,给它套上全新的牵引绳,牵着康康离开康宠堂。
他打算带康康去见见爷爷江国平。
那时江国平一个人住在老宅,还没在浇花时一不小心给自己摔成骨裂,被江远之强制带回市中心,搬家到盛茗居二期。
江远之牵着康康下车走向大敞着门的院子,爽朗的笑声传来,两个老爷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正在告别。
门外准备离开的老人先注意到牵着狗的江远之,哎呦一声朝着江国平羡慕道:“你孙子又来看你啦。”
江国平得意地哼哼两声,当着老兄弟的面原本还想佯装矜持,语气里的欢喜却藏也藏不住:“这小子跟我最亲。”
江远之走近跟两个老人家打招呼,手里牵着的康康没收到任何指令却乖巧地坐下,规矩地靠在江远之脚边。
“诶哟,这狗跟灵芝一模一样啊!”江国平的邻居老友先一步震惊道。
江国平看着面前这只乖顺机灵的陨石边牧,苍老的脸庞上扬起一个慈爱的笑:“是像。”
他伸出手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手心还未触碰到康康的头顶时,康康竟先一步探出身子,扬脖将自己的头送进了老人有些粗糙的手心。
老人摸着不足一年的小幼狗,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而那双含着思念的双眼中缓缓升起水汽,江国平眼角湿润着重复:“是像,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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