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翊初时只觉得有一柔软又捎带着点湿意的东西落在自己额头，而等他真正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心底的燥热以一种难以比拟的速度迅速扩散至全身。
若是他毛色并不是火红色，恐怕他现在全身都要被那股躁气染红。
他有些迷迷瞪瞪地又重新趴在楚漓的肩膀上，等着师姐修炼时间到来，等到那时间一到，他就又该出去了。
可这次的他等着，等到一日又将过去，却迟迟没有等到师姐开口。
他再次醒来时，天外已昏暗，再一转头，师姐就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修炼。
“师弟，你既醒了，那便去旁边那间小屋。”
楚漓依然闭着双眼，她在师弟今日睡着的时候，用灵力重新在她屋子边构建起一个房间，与她屋内相连。
她久久未等到回音，便又睁开双眼，催促般道了一句：“师弟。”
而后她便看见南翊的眼睛如星辰般亮起，甚至他来不及说更多的话语，便已经匆忙跑去了隔壁的屋子。
仿佛她下一秒会食言一样，楚漓轻哼一声，她说出的话，向来不会更改，可很快，她的唇角也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这整间屋子中又多出一人，恐怕之后会变得更吵闹一些了。
几月匆匆而过，楚漓从修炼状态中出来，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精神奕奕，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她总归是又提升了一小级的修为。
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扬声朝着隔壁唤了一声，很快便有一只狐狸从屋内钻出，直直往楚漓扑去。
那极为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这几个月没有少做，但这次，南翊却没有顺利扑进楚漓的怀中，额头被一根手指抵着。
他仰头望去的时候，却见眼前的师姐眯了眯眼，心底瞬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师弟，你是不是好久没有晋级了？”
楚漓上下打量南翊几眼，怎么她记得师弟刚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这个修为，都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居然还没晋级？
可她看着南翊分明灵性十足，在修炼一道上也颇有天赋。
既然不是先天原因，那莫非是他自己不想晋级？
南翊用有些软的爪子拍了拍楚漓的手指，轻咳了一声：“我们狐族不太一样，不仅要像人一样修炼，而且还要长尾巴才能突破……”
他如此说着，心里却有些心虚，他们的尾巴其实是跟着修为一起的，并不需要额外去修炼。
不过他的尾巴现在长不出来也是真的。
楚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本抵着他额头的指尖也放下，改成揉了揉他脑袋上的狐狸毛。
“既然你一时半会无法晋级，那不如出去转一圈？”
这几个月只顾着埋头修炼，两人几乎都没有出过这间屋子，只偶尔休息间隙，南翊会跑过来卧在她身边。
南翊一听此话，原本有些蔫蔫的神色顿时又精神了，但很快又谨慎问道：“就我们两个人？”
楚漓点点头，“就在附近的一座小城，那里会举办连续五日的灯会，今日正好是第一日。”
那座小城名为明开城，若是乘坐青莲，大概半个时辰便到了，楚漓以前偶尔也会去那里参加一年一次的灯会，故而今日出关后发现是灯会的日子，便想着正好叫上师弟一起。
那灯会，并不是简单的灯会，而是在传说中带着感悟机遇的灯会，传说在几百年前，就曾经有人在放灯的时刻原地顿悟。
也正是在那之后，很多修士纷纷慕名而去，但真正能够感悟的人很少，大概几十年能出一个。
但这也算是一次感悟机会，万一下一次幸运的人就轮到自己了呢？
所以很多修士只要没有其他事情，便都会在每年按时前往。
楚漓以前也是因为此处距离宗门近，才偶尔也会过去一趟，以她的经验来说，第一日来的修士最多，也就是说，他们今日去，正好可以赶上最热闹的时刻。
与万象宗距离相近的明开城，今日可谓是热闹十足，人流几乎将所有的街道挤满。
大部分皆是修士，可即便是修士，也不敢在人群中使用灵力，原因无他，明开城早就规定，灯会这几日，不允许在城内用灵力伤人，否则恕不接待。
可来到此地的修士，全是为了灯会而来，哪里又会上赶着去触碰规则。
楚漓从青莲上下来的时候，还是专门挑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她举目四望，感叹道：“今年的似乎比往年还要更热闹一些。”
“师姐经常来这里？”
南翊也跟着楚漓落地，他今日特意选了带些深红色花纹的衣袍，更衬的他那张脸愈发瑰丽。
他大喇喇地将自己的真实容貌暴露，惹得不少经过的人抬眼望向他——他的脸本就极美，更何况今日因与师姐一起出门，他还专门将脸庞打理地更加精致。
而有人在注意到他容貌之后，忽而又注意到他身边女子的面貌——两人站在一起，可谓相配至极。
只是，明明女子的容貌也丝毫不输男子，他先前为何会没有注意到此等好容貌？
楚漓面无表情伸手用力拍了南翊的头顶，摸到了有些柔软的发：“不是说了低调一点？”
她在落地之前，便将自己的面容掩上一层，若非有人刻意关注，是不会发现她的容貌如何的。
可现下，南翊如此高调，倒是她做了无用功。
南翊嘴角咧了一下，他难得与师姐出门——而且今日又是师姐主动相邀，他高兴不行么？
这可是他专门为了今日打理出来的，不给人看怎么行？
不过其他人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主要还是师姐，她能发现自己今日特意打扮过吗？
楚漓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责怪师弟，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我们抓紧去买两盏灯，等天黑之后就可以放灯了。”
两人来到街边的一处小摊上，楚漓随意挑了一只造型简单的灯，但南翊却不一样，他挑了只空白的灯笼，而后又拿起摊主搁置在一边的笔，直接埋头自己画了起来。
不过，他在绘制的时候，还特意背过身形，楚漓见此先是一怔，而后转念一想，师弟这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画了什么？
她差点被气笑，她难道还会故意去看师弟究竟作了什么画？她还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更何况，他既然要遮便遮严实一些，他这样的，她只要想看，依旧能看见。
南翊却不知师姐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认真绘制着手下的画。
寥寥几笔，他的笔下便勾勒出一个身着长袍的女子，眉眼熟悉，若是有人此刻往画上一瞧，定然可以认出那正是身边女子的画像。
模样像了七分，南翊皱眉端详着，只是到底用笔还是绘不出师姐的气质。
等到他画好回头后，却发现楚漓似是已经离开了原地，他心底下意识一慌，但很快，又在人群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才提着灯，快步走过去。
楚漓正在一个摊子面前购买吃食，南翊也挤过去，对着摊主道：“也给我来一份同样的。”
摊主嘴都要笑裂了，刚刚来了一位，直接给出了一颗中品灵石，现在居然又来一位同伴，他将手摊开，准备迎接另一枚灵石。
但之间眼前这位生长得极好的公子，一脸无辜：“我师姐刚刚不是给过了？还是说，你这里一张饼，便需一枚中品灵石？”
摊主面色顿时一变，讪讪笑道：“是我弄错了，原来两位是一起的……”
楚漓捧着刚出炉的饼，一点一点咬着吃，她平日几乎不吃这些凡物，只偶尔在氛围不错的时候会跟着大家来一点。
“师姐可还需要再吃点其他的？”
南翊站在她身边，同样手中握着一张饼，修长而又有力的手与那脆弱的饼似乎并不太协调。
楚漓扬了扬首，既然是师弟主动提出的，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她连续点了几道今日特供的食物，这还是她以前来到这座城中，听其他修士提起来的。
其中大多数是灵食，吃了能增长细微的灵力，甚至其中还有一两样，被传说是可以提高感悟几率的特别食物。
只是楚漓一贯不相信这里的传说，这才没有特意去找这些食物。
南翊一一记下，这才转身离开去寻找。
前面几样食物他花费一点时间倒是方便买下，只是最后一件——他循着指路人的说法，几次辗转之下，来到了一处人少的小巷。
在小巷的尽头，立着一家门店，只是门匾有些破破烂烂，全然不似售卖火爆食物的地方。
而走近了，只门口坐了一位小童，正百无聊赖地打扇。
那小童似是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淡淡说道：“今日卖完了，还请改日再来。”
“你知道我要买什么？”
“不论是什么，都没了。”
小童有些不耐，他今日都不知道已经回绝了多少客人了，说没了就是没了，真有心买，那就早点来，磨蹭到现在，还哪有什么东西剩。
他抬头，下意识想要将对方驱赶，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这时，又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店铺内部传来：“还请公子见谅，小童无礼，我在这里代他道歉，只是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来自狐族？”
南翊懒洋洋掀了下眼皮，便见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位约莫三十多的中年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南翊倒不意外对方认出了他，只要跟狐族相处得久一些，都可以根据一些特征认出人形的狐狸。
更何况，他这次并未做任何伪装。
“是这样，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若是您可以做到，我这便重新做一份青甘果，这个交易如何？”
小童闻言，着急站起身来：“师父！不可以！你忘了你的身体……”
中年人抬手止住了小童的呼叫，示意他先进屋子，小童无法，只好狠狠瞪了南翊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进入屋内。
“公子意下如何？”
南翊：“不妨先说说，你的请求。”
中年人带着南翊进入了屋内，只有进到屋子里面，才发现屋内别有洞天，屋内比那门面要大上四五倍，而且通体敞亮，内里整洁。
走过一道道走廊后，中年人才又在一扇门前停留下来，推门进去。
门内的东西倒也不多，只是在门中央立着一道屏风，挡住了进门者的视线。
“还请公子稍等。”
中年人绕过屏风，不知在后面捣鼓了些什么，才将展开的屏风收起。
南翊这才看见，屏风后摆了一张用紫玄木制作而成的大床，床上躺了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
中年人向他介绍：“床上躺着的是舍妹，大约几年前，她被狐族的魅惑之术所诱，思想已经完全被狐族控制，我无法之下，只好让她暂时陷入沉睡。”
“而这狐族的术法，我这些年也找过许多修士，但他们都说，还是由狐族亲自来解才最好……”
“但是……”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一瞬，“我没办法去往狐族求解，甚至只要接近狐族的地盘，她都会挣扎着醒来，所以我只能在外面寻找路过的好心狐族。”
南翊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提起好心狐族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太对，不过他仔细一想也就知道，狐族对陌生人可没什么好心思，不去狐族报信已是很好，大多都是与自己无关，便不管——
除非对方可以拿出很高的报酬，不过他瞧着，对方也不是那种有足够家产的。
南翊亦是坦言：“我不一定可以救她。”
毕竟连他自己现在也只是筑基期，破不了更高法术。
“这样吧，我给你个信物，你自己去找狐族的大长老，他会帮你救好她。”
中年人接过他的信物，一时间竟有些哽咽，他也断定眼前狐狸定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居然还可以让狐族大长老帮他。
他一时之间想了许多，想到妹妹一直昏睡，想到他之前找的狐狸对他的不屑……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南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才突然想起什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我这次一定为公子做一个最大的青甘果。”
南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狐狸，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因为对方支付出了相应的报酬。
等到楚漓再次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他这个点居然还能买到青甘果？
她之前开口提到的那些，也不乏存了些为难他的意思，但没想到，师弟居然把她说过的所有东西一个不落买全了。
蓦地，楚漓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但还没等她想明白，那股感觉便又倏而流逝。
她也不是什么喜欢纠结的性子，注意力很快又转到今日放灯的地点上来。
今日人数众多，他们恐怕还需要寻找一处合适的地点才行。
只是楚漓在一旁说着，忽而发现南翊许久没有回话，有些奇怪地碰了下他的手臂。
南翊忽而回神：“好的，师姐，你喜欢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放灯……”
楚漓有些无奈地打断他：“刚刚在想些什么？我还没定下地点呢。”
南翊喉间一梗，小心翼翼觑了楚漓一眼，他刚刚在想的，可没办法与师姐诉说——
“那不如我们去每个地点都看看，哪个地方你最喜欢，我们就在哪里。”
楚漓笑着点点头，转而又想，师弟转移话题的方式实在生硬，一眼就能被看穿。
接下去的时间，南翊可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生怕就被师姐看出来自己所想。
他刚刚其实在思索，他们狐族的魅惑之术闻名于世，但外边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还有一个作用相似的宝物。
此物可作用于所有生物，而且能力极为强大，只要在渡劫期以下的修为，都会被迷惑，甚至就是渡劫期的修士，也有一定概率会被迷惑。
而他，若是真的想要，也可以从族中借用一段时间。
这也是他刚刚看见那女子情况时，才想起的。
若是他可以……那他就真的可以拥有自己最想要的。
“师弟！”女子朝他挥手，一身淡青色的衣袍被风吹起，分明不是艳丽的颜色，但他却觉得这个颜色真是亮眼极了。
他迈步而去，像是有些等不及，在路途中央便化作狐狸，一路冲着师姐而去。
而他的师姐，也一如既往地接住了他。
至于他刚刚所想？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师姐就是师姐，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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