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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静夜思

第四节 低头思故乡

“你这叫师出无名,落人口实。和汉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吃亏还没吃够?这个道理都没学会,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武川镇副都护贺拔府中,贺拔顿一脸严肃地教训着站在中间的贺拔金宝,“今天独孤家喜宴还好没事,有事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贺拔金宝垂头丧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跋扈之色:“叔叔,你怎么也和独孤一样说话?我们是鲜卑人,干嘛学汉人的那一套。有种就和我们来一场大的。汉人那一套要是真有用,他们也不至于缩于东隅苟延残喘了。”

“打、打、打就知道打。你那个不是打仗,而是一群混混打架。打赢了又如何,打输了又如何。什么叫做赢,什么叫做输。你嘴上才长几根毛,知道什么?!”

贺拔金宝很是不服,但鉴于是自己的叔叔,强压住性子辩驳道:“我当然知道。赢了就能抢他们的土地,抢他们的钱粮,抢他们的房屋,抢他们的女人。输了就被人当畜生呼来喝去。”

“所以呢?现在到底是谁还像畜生一样活着?我们的祖父在抢,父亲在抢,你也在抢,轮到你的子,你的孙也还要靠抢才能生活。抢,说明我们没有啊。可是为什么,他们世世代代一直都有,我们世世代代一直都没有?说明我们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从来不是真宝贝。”

“什么是真宝贝?像新来的那个李寿李都护那样,文绉绉地站在台上念半天书,然而越说越糊涂的真宝贝么?”金宝一脸不屑地说道。

“唉!不准你这么说李都护,他可是天子钦点。比我还大上一级。”贺拔顿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把门轻轻地带上,“你光看到表面,你看不到这背后的力量啊。”

“什么力量?”贺拔金宝抢答道,“巫蛊、阴兵,还是里通国外?”

“是人心!”贺拔顿说道,“金宝,烧杀抢掠是会失去人心的。你现在周围有人围着你、听你的话,是因为你是贺拔宏的儿子,是我贺拔顿的侄子,这些人心都是我和你父亲,甚至从你爷爷外祖开始,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不是本来就有的,更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咱们是贱民,或者高级点,是有点子家底的贩夫走卒,从一无所有达到像现在这样一呼百应,有多难,你试过吗?你敢试一试吗?”

“人家愿意跟着我,我为什么要从零开始?!我父亲戎马半生,最终埋骨沙场,不是为了叔叔和我从零开始的。更何况,他们跟着我又不是白跟,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钱花,我还可以帮他们搞定喜欢的女人和不喜欢的男人。人心是什么?人心能换来这些吗?”

“呵呵。人心不能换来这些,但随时能把‘你’换掉。你看着武川城头,王旗变幻,但坐在大王宝座上的,何曾是最骁勇善战的战士?那只能是最得人心的人。金宝啊金宝,你就是被我们保护地太好了。”贺拔顿失望地说道,“大哥早死,我又军务繁忙,贺拔子弟疏于管教,是我的错。今天这事,你听得明白也好,听不明白也罢,我把话放在这,你就算再怎么不服,以后见到独孤家的人,最好还是客气一点。毕竟,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贺拔金宝一出门就把他叔叔的话抛在脑后,他的那群兄弟知道他今天吃了憋,特地把他带到了花夜楼快活快活。

“他独孤家的酒,依我看,真不如花夜楼的好喝。”其中一个混混倒了满满一海碗酒递到贺拔金宝面前,金宝顺手接过喝了一小口,忿忿不平地放了下去。

“这根本就不是酒的事,而是他独孤家看不起人。娶了个汉人女子有什么了不起。碰上孤独燕云那个疯婆娘,疯疯癫癫地让我们大哥下不了台,改天有机会,我们也去找找她的晦气!”

“独孤信是副都护,你叔叔也是副都护,你叔叔凭什么要我们低头?他又不是你老子,凭什么听他的?!”

“别说了!你们都给我闭嘴!”贺拔金宝把酒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今天的事,你们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我贺拔家永远比人低一头。”

“不提,不提。咳~这好好的一桌酒,都被你们这几只癞蛤蟆搅浑了。来,贺拔大哥,喝了这一杯,我啊后面还给你安排了好戏。”只见中间一个高个子的混混双手一拍,老鸨从屏风后牵出“一串”身着汉人服饰的女子来,“他独孤常捷结婚,我们大哥今天也做新郎,这一众女子都是从汉地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绝色。今天谁都不准走,谁走谁就是叛徒,我们几个陪大哥战斗到天明。”

向别人学习,还是保持自己,永远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着贺拔金宝,困扰着边防六镇的塞民,也困扰着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对于贺拔金宝来说,处理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不处理,他宁可选择把自己淹没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一次性快感中,用非黑即白的功利主义将自己深度麻醉,也不愿意跳出父辈营造的舒适区,寻找新的人生突破口——他的想法很简单很市侩——向别人学习就是否定我自己,否定我一点就是否定我的所有。这是坚决不允许的。反正我对不对不重要,别人的一定不对,只有这样才能在丛林中生存下去。

那些要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军户和塞民,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给我们的待遇要提高,至少不能缩减。他们中的大部分本来就不属于这儿,因为朝廷戍边的需要,才放弃了原来的生活来到这苦寒之地。如果朝廷要缩减对塞民的供给,无法保障衣食无忧的生活,那戍边就等同于流放,仗能不能打赢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人生在父老乡亲的口中将成为一个笑话。

而对于大国的统治者们,他们显然要考虑得更多。一方面是要维护住和这些六镇贵族的关系,安抚塞民和军户们的情绪,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供养他们的生活,让其在这安居乐业,继续替国家看守住西北的大门;另一方面又要防止这些老将军老王爷佣兵自重,毕竟边塞已经牵扯着朝廷大部分的税收,可实事是投入虽多,却换不来各组势力对皇家的忠诚,军阀割据已经出现苗头性倾向。吐尔斤,作为六镇起义中新推荐出来的首领,朝廷只能非常被动地“奉天承运”将他封为抚远大将军,在这之前,派去镇守边防的所有将领无一例外地被“退货”。

所以,哪里才是真正的出路?

李寿的北行,明面上是上任,其实还带着以皇帝为代表的鲜卑新贵族,对解决旧势力问题的尝试性探索。

虽然说是探索,表现出来确是非常老套,总得概括起来就是两条腿走路:一是扶持朝堂中的新势力,打破北镇高层中旧贵族一边倒的格局;二是用和亲的方式加强与旧贵族的血缘链接——别人说话没有用,但如果是自己的老婆呢?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呢?若有利益上的深度捆绑,那推行政策的时候他们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吧。这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没有什么问题是时间不能解决的。

明月盈结婚的前一天,李寿将和亲团所有女孩子叫到了一起。他一改往日在北镇贵族前战战兢兢的态度,神情严肃:

“各位小主,你们跟着我李寿远赴边关、进入塞内,旅途不可谓不艰难,过程不可谓不艰辛。记得刚出洛阳时,我们的大部队浩浩荡荡。但一路走来到如今,有被马匪冲散的,有水土不服客死异乡的,更多的是自己受不了,半途逃回去的,能随我走到武川的虽然只有十之三四,但剩下的都是我大魏的精英。对于他们这些人……我极其惋惜,因为他们失去了完成这个光荣使命的机会。但同时我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人各有志,人亦各有命。

皇恩浩荡,让我们平安地到达了这里。和他们相比,我们无疑是幸运的、福泽深厚的。作为第一批和平使者,你们身上肩负着复兴大魏的重担,史册上必将有你们浓墨重彩的一页。你们的功绩丝毫不亚于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你们在边塞的每一分耕耘都将给家族带来无上荣耀。

到达武川不代表任务的终结,而代表着另一段征途的开始。明天,我们和亲团的各位小主就要陆续登上自己的战场。我李寿在这里为你们这些巾帼英雄送行!虽然和亲团的任务告一段落,朝廷也已经下旨命我为左将军兼武川镇都护。但是,大家以后可以永远把李府当做你们的娘家。我李寿将竭尽所能为大魏尽忠,为各位小主保驾护航,直至获得最后的胜利!”

“李大人,你放心吧。我们定当不辱使命!”各家小姐纷纷说,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

她们也不傻,谁不知道李寿是一个面热心冷,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他表面上有多情深意切,背后就有多心狠手辣——侍从堆里早有一个谣言在疯传,说逃走的那几家小姐就是因为反抗李寿才被暗暗弄死的,病死的那几个估计也是这个套路——千里之外,塞外边关,失踪几个人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根本没人会来追究,也无从追查——怪只怪这些冤死的丫头自己过分单纯,才被李寿谄媚的外表所迷惑,看不见这个人唯唯诺诺的表面下隐藏着的可怕的野心。这颗野心甚至不会因为其背后牵扯了哪个新贵势力而收敛,也不会被金银财宝而轻易收买。明月盈对以前的家依恋最少,反倒成了李寿眼里决心最强的那个。

事后他将明月盈单独留了下来:“明月小姐,明日就是你大婚了。老朽有几句话要赠与你。不知肯惠听否?”

“李大人,我的父母不在身边,您就是我的父母。您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将记在心上、刻在脑里,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好好。是个乖孩子。你与我有缘,相处几月有余。你也算知我李寿为人,我也知你绝非池中之物。一般人家在女儿出嫁前,娘家人总会交代一下要侍候公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这些作小儿女之态的浑话,我也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我们这一路艰险来到武川,绝非是来过家家。魏皇给我们一行安排了一个大任务,光靠我是不行的,需要我们要一起努力才能完成。而明天独孤家就是第一仗,你明月盈就是阵前先锋。成功与否关系到大局成败。

你也看到了,我们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但将来朝堂上的风刀霜剑,只会变多,不会变少,未来的路也只会更加艰难。有些东西不能只看表面,要学会想一想、等一等。事缓则圆,人缓则安。平时做事就要时时小心、刻刻注意,谨小慎微、胆大心细。什么都要以国家大义为先,把自己的事放到后面。这里不比洛阳,稍不留心就会人头落地,客死异乡,更别说任性而为、胡作非为了。退一万步讲,那些人若想要谁死,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李泰见明月盈低头不语,似是若有所思,又说道:“自出关塞,我李寿日日将脑袋提在手上过日子。不是我怕死,而是我怕死了之后,无法完成朝廷交给我的任务,愧对魏王。可以说从受圣人托付之日起,我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更别说别人的。

孩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明月家的大小姐。但你是或者不是,我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助我完成宏伟大业,我说你是,你就是。只要我说不是,就算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娘娘,在我看来,也是一枚碍事的废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月盈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并没有要求你马上表态。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对你没什么意见,甚至在某些方面非常欣赏你,也知道你活得很不容易,但谁又活得容易呢?朝堂本就是男人争权夺利之地,我并不指望你一个小女孩为我做多少。但皇命之下,有些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不想强人所难,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帮我在细微处扶持好独孤氏,最好一年内给他们家生一个孩子,促成一段佳话,我也能给皇家一个体面的交代。

作为交换,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你在洛阳的母亲。事成之后,我可以把她接过来让你们母女团聚,或者放你们自由。你尽可以放开手脚,我知道你不但能做到,还能做得非常漂亮。”

“我凭什么相信你?!”明月盈警惕地问道。

“有意思,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凭什么。”李泰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抖落在她眼前,“就凭这块大月氏的传世玉佩。我没猜错的话,你母亲应该是大月氏逃逸的皇族吧?

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我要是拿这块玉佩去皇上那里一告,告你们家族里通外国,我想,明月烈火烹油的日子必将一去不返,甚至族人也要一个不留了。明月小益你再怎么讨厌你的家,也不至于讨厌到株连九族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你要干什么。孩子,老朽虽然虚长你几岁春秋,但在审时度势方面,相信你也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说得非常明白,也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害谁都不会害你的。

而且,我还能向你保证,只要有我李泰一日,就有你一日平安富贵。但是前提是你要拎得清、看得明。

明天是我下第一步棋的日子,这无异于在他们面前立了一个靶子,我们必然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

“我就是这个靶子?”

“是。所以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现。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尽量把局势稳住,并引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

“我们?”

“对。我一直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取胜方式将成为我们和亲团里其他女孩子的借鉴,并影响整件事的最终走向。所以只能赢不能输。大魏国祚绵长,希望我这一次没有看错人。”

红烛帐暖**贵,蝶恋花娇自多情。谁人能解风流意,朝为青丝暮化雪。

“盈盈,你不用那么紧张。今天是不是被贺拔他们吓到了。其实,他们就是闹着玩的。我们军户鲁莽是鲁莽一点,但也没什么恶意。”

“我的独孤大人,早就耳闻西北边陲之地民风剽悍,今朝所遇真是令小女子大开眼界。”明月盈轻轻揽过独孤常捷的手臂,娇憨地笑道,惹得人耳朵也痒痒,心里痒痒。

“盈盈,你这么说,可就是在笑话我。这算什么,等会让你见识见识个更彪悍的……”

为了确保无误,今天大婚的每一个细节,都曾经在明月盈的脑中反复演练过。虽然期间也出现了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但结果还算是让众人满意的。

对于他们而言,九月十五可能就是一个平凡,热闹一点的婚宴。但对于明月盈来说,这一天,她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虽然她还是那个她,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昨日李寿的叮嘱还在耳旁,现在所有就都结束了。一切都仿佛是一个悠长的仲夏夜之梦。

午夜梦回,却是小时候的那个小偏院,她的母亲坐在窗边对着月亮唱了一夜的歌。

那天的月亮和今天一样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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