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熏香缭绕。阴皇后端坐凤座,指尖把玩着一枚鎏金步摇,见窦绥来了,唇角微勾。
“臣女窦绥叩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凤体安泰。”
“窦娘子入宫,可还习惯?”
窦绥垂眸:“回娘娘,仰仗陛下和娘娘恩德,一切都习惯。”
“如此甚好。”皇后轻笑,指尖一抬,身旁女官捧上一个红漆托盘,上面躺着一盒精致的绣帕,“这是本宫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赏你的。”
窦绥跪在凤仪宫的青玉砖上,听着皇后身边的女官念诵赏赐名录:“皇后娘娘赏窦娘子并蒂莲绣帕一对,望娘子谨记娘娘恩典。”
“果然如我所料,这皇后心机太重,表面上是恩赐,实则是考校——并蒂莲象征“并蒂同心“,皇后这是逼我站队。若我当场欣喜收下,日后必被归为皇后党,什么杀人出头的事都是我做,锅也是我背。若我推辞不受,便是抗旨不敬。”窦绥心里想着。
“窦娘子,娘娘赏赐。为何不跪谢!”
阴皇后身旁云穗姑姑见窦绥半天未回应,提醒她道。
“幸好我早有准备。”
窦绥忽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绢包裹:“臣女位卑,怎敢收娘娘如此贵重的礼物,倒是臣女近日读《史记》,恰好临摹了一幅画像,想送给皇后娘娘品鉴。”
云穗将包裹展开,竟是一幅绢画——画中吕雉端坐高位,手持竹简,身后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吕氏族人。画工精细,笔法却刻意模仿汉代宫廷画师的稚拙风格,乍看平平,细品却暗藏锋芒。
“倒是看不出,你竟有这般才华。”
“回娘娘,雕虫小技,娘娘若肯品鉴就是臣女的福气。”
皇后接去,指尖一顿。这幅画看似恭敬,实则暗讽:吕雉诛杀吕氏,是因为吕家权势过大威胁皇权,从而被权力反噬。
窦绥今日送这画,是在提醒皇后——阴氏势力渐长,是否也该收敛。
皇后虽泼辣善妒,但是见着窦绥这招,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心中默默想着,她这样大胆,难道是背后有人撑腰?还是谨慎为上。
皇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身子从歪着到坐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恭敬的女子。她能进宫,本是她哥哥窦执托她宫里的黄门令求到她这里的,看画像倒是个美人,原想着借她的美貌可以讨好皇上,二来若听话,也可以借她的手帮自己铲除异己,却没想到,这女子倒是个厉害的。
“本宫今日身子乏了,你且下去吧。”
阴皇后尚未想好如何用这枚棋子,只好先行就罢。
“臣女告退。”
窦绥长舒了一口气,面圣这关算是过了,好在自己有骨书在手,知道一些故事导向,否则按照这样强度的宫斗,窦绥确实要掉很多头发。
自凤仪宫回掖庭的路上,窦绥恰好在长秋宫转角遇见一个宫女,慌里慌张的走向她。
“窦娘子,奴是王美人宫里的翠儿。”
“你有何事?”
翠儿一脸惊慌地抱着锦盒:“窦娘子!这是王美人赏的安神香,说是您离家不久,恐掖庭住不惯,特命我送来的......”
窦绥有些疑惑,自己初入宫中,还未曾得到晋封,也并未结识这些嫔妃,这个王美人为何要给自己送东西呢?可疑,实在太可疑了。
“那谢过王美人了,有机会定到宫中亲自道谢。”
窦绥带着香盒回到了掖庭。阿芜已经铺好了被褥,房间也被打扫好,见她回来,脸色也沉沉的。
“怎么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那群秀女一个个见着您面圣,又被皇后传召,嫉妒地跟乌眼鸡似的瞪着我。说一些风言风语的…”
“无妨,这是小事,无需和这些人计较。”窦绥知道,这些秀女也不过同她一样境遇,只是和她们内斗,实在没意义。
“阿芜,你去把门关上。”
阿芜见窦绥面色凝重,像有事一般。
窦绥将香盒打开,沁人香气中却混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氰苷类植物的气息,微量足以致病,过量可致死。我同王美人无冤无仇,她何必来害我,看来这王美人或是皇后一党,如今怕是借刀杀人。”
“姑娘是说,皇后要…”
窦绥计从中来。
“嘘,阿芜,你去帮我问一下王美人给皇后请安的时间,不,最好后宫都在。”
“明白,奴这就去问。”
次日辰时,窦绥得知后宫嫔妃都在凤仪殿给皇后请安,自己便不请自来。
她刚跨进殿门,便察觉到气氛微妙。
殿中二十余位嫔妃或坐或立,却无一人交谈。最上首的皇后端坐着,指尖搭在鎏金护甲上,一下一下敲着扶手;左侧的萧贵人捧着茶盏,眸光却掠过窦绥发间的素银步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右侧的第二位万美人与第三位德宫人低语,见她进来,便打量她,不再说什么。其余的嫔妃皆坐在后面位置。
窦绥回想起大昭的内宫爵级比较俭朴,皇后之下设有贵人,美人、宫人、采女四等,贵人名额十位,佩金印紫绶,位同丞相,爵比诸侯王,俸禄数十斛;
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名额不限,无爵秩,只在岁时赏赐充给。
而听阿芜打探,在这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便是萧贵人地位最高。想必左侧坐在那里的便是萧贵人。
其余一众也只是美人、宫人、采女,如今能和萧贵人比肩的,也就是长秋宫的宋贵人宋令柔了,只是她近日称病,被免了请安。而其余嫔妃也只是皇帝为了稳固前朝而设的虚位罢了,平日里并不常去。
窦绥垂眸行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声音不疾不徐,像春日里最平静的一泓水。
皇后放下护甲,指尖在膝头的绣帕上轻点:“窦娘子怎么来了。”
萧贵人喝着茶,忽然一声冷笑:“哎呦,这不是窦娘子么?听闻你昨日拒了皇后赏的并蒂莲帕子,看来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怕是入不了窦娘子的眼啊。”
话音刚落,萧贵人突然“不小心“将茶盏碰翻,滚烫的茶水溅向何夕的裙摆。
电光火石间——
她的衣角泼在青玉砖上。她指尖微动,早已准备好的帕子精准按住泼湿的角落,同时屈膝行礼:“嫔妾愚钝,惊扰了娘娘的雅兴,还望恕罪。“
窦绥知道,萧贵人是皇后战队的,这是借着热茶在给自己下马威呢。但越是这样,她越不会乱。
萧贵人一噎,原以为她会被烫到惊慌失措,没想到竟如此沉稳。
皇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忽然轻笑:“贵人今日怎么这般不小心?“
贵人咬碎银牙:“回娘娘,这茶盏拿在手里,竟似有千斤重......“
“回皇后娘娘,今日臣女来,是想借花献佛。”
“哦?是什么?”皇后提起了兴致,想看看她今日有什么新奇举动。
窦绥便把昨日王美人给的香盒递了上去。
“皇后娘娘,这是王美人昨日赐臣女的香盒,臣女见香盒精致,便想送给娘娘,还望王美人不要介意。”
只见座位上王美人已然有些慌乱,不停地看向萧贵人,窦绥这才明白,原来真正主使是萧贵人。
皇后嗅了嗅,便觉不适。
“这是什么啊?”
此时太医来诊平安脉,也是窦绥算计好的。
“娘娘,该请平安脉了。”
杜美人盯着香盒,忽然蹙眉:“这香气......王美人竟舍得用西域的苏合香?”
一旁的章太医觉得不好,便说。
“娘娘,此香可否给臣一看?”
他接过香盒,轻嗅片刻,突然伸手拿出银针,在香里搅了搅。
银簪瞬间变黑!
“娘娘,银簪变黑,这香里有毒!“
窦绥猛地转身,盯着翠儿:“翠儿,这香盒可曾离过你手。”
翠儿脸色惨白:“奴婢......奴婢...”
“大胆,竟然敢在宫中戕害秀女,王美人,你可有什么好说的?”皇后知道这大概是贵人想投诚,但被王美人搞砸了,但宫规就是宫规,她身为皇后,一定要严令执行。
萧贵人无奈,王美人实在太过愚蠢。
“臣妾不知…大概是…是…”
“据微臣所知,此苏合香掺苦杏仁,可致人癫狂。”太医补刀道。
“不知臣女是怎样得罪了王美人,才险遭此难?”窦绥假装伤心。
“云穗,去搜王美人的宫,务必彻查此事。”
懿旨已下,王美人宫中果然搜出西域商人的账册,上面清清楚楚记着“苏合香十盒,苦杏仁半斤“的记录。
“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后问。
“臣妾冤枉,此事是…”
王美人望着萧贵人,但萧贵人却厉声道:“王美人,我劝你还是承认吧,至少皇后娘娘还可以帮你求皇上不要连带你的家人…”
王美人知道,自己已然出局,为保家人,只好认命。
“臣妾承认,臣妾嫉妒窦绥美貌,故而下毒。”
“王美人,如此,本宫会回禀皇上,你便等着皇上发落吧。窦娘子,你也受到惊吓了,这两日在掖庭好生修养,真是难为你了。”
“谢娘娘。”
窦绥退出凤仪宫,心中畅快又心有余悸。
诸妃退去后,皇后在后殿捏着香盒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窦绥...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闺阁女子,倒像是个在阴谋里泡大的老手。娘娘,日后怕是更难对付。”萧贵人道。
“你瞧见了,她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气,就把你手下的王美人踢出局了,可想而知,此人不可小觑。若可为我们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皇后道。
“臣妾明白。”
而此时的窦绥,正坐在掖庭的房里,慢悠悠地往茶里加蜜饯——她是历史学博士,博览诸多朝代的史书和兵法,这些用在宫廷斗争里,简直是一场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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