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比许鸿预想中来得更早一些，差不多是培训班刚下课的时间。
“你逃课啦？”许鸿伸手隔空点了点苏提，语气里带了几分促狭：“等下小心我告老师，当堂查你作业。”
苏提交上去的作业都是照着好几年前的练习作胡乱描的，偶尔觉得自己应该体现点进步了，就随手改两笔交上去。
老师的时间也很宝贵，一般需要找几个比较典型的错误拿出来讲解，苏提的作品属于扫一眼没问题就放在一边的，从来没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作业上节课就讲过了哦。”苏提歪着头对许鸿笑，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一个有隔温层的帆布包，还挺重。
许鸿走在前面去开单元楼门，顺便狠狠偷乐一下。
看起来苏提很在意这次会面，不仅逃了课，居然还化了点淡妆。
其实她化不化妆都好看，但这次的淡妆为自己而化，许鸿就觉得格外好看。
“咳……”见苏提看过来，许鸿有些心虚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里面是什么啊？好沉，你一路带过来很辛苦吧？”
“是我做的一点零食，沉主要是冰袋。”苏提将自己的手掌展示出来：“打车来的啦，手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苏提的手称得上纤长，也没有戒指手链一类花里胡哨的装饰，漂亮得一点也不费力。
许鸿盯着那只手瞧，觉得这只手不能握在自己手中，实在可惜。
不能握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屈指轻轻弹了一下苏提伸过来的手掌。
手掌被弹过的地方红了一瞬，苏提似乎也没想到许鸿的“突然袭击”，她有些愣怔地望过去：“你——”
“这下有印子了。”许鸿面带深沉微笑，努力掩饰着自己得逞的喜悦。
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不过是想碰一下美女的手罢了。
“哇，欺负人！枉我还以为你在家伤心，一路想了半天怎么逗你开口的！”苏提嘴上生气，脸上却全是笑意，刚伸出来的手攥成拳头，就要去捶许鸿。
“哎哎哎，电梯里禁止嬉戏打闹哈！”许鸿后退一步，指着电梯里的警告说道。
电梯非常不给她面子，恰好在这一刻“叮——”一声，到了。
许鸿拔腿就往外跑，苏提紧跟在她身后。
在门前停下，许鸿笑得直不起腰：“你打啊，你怎么不打了。”
“给你攒着。”苏提看她一眼：“我要给奶糖留个好印象。”
许鸿也知道自己不怎么爱笑。
别人说的笑话、发的段子，那些让人笑得停不下来的东西，她也觉得好玩，但也就一笑的事儿。
真正能把她逗到捧腹的，一直都是这种孩子气的玩笑和打闹。
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还停不下来的许鸿边按指纹边想。
奶糖早就听到了楼道的脚步声，判断出来人不止许鸿一个时，她就三两步跳上了猫爬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门口。
果然来了两个人。
奶糖双脚并拢，屎努子（注）前后撅了好几下，使劲闻着来人的气味。
“糖糖！”
面对奶糖，苏提秒变夹子，在门口原地踏着小碎步，朝着猫咪张开双臂：“许鸿，拖鞋有没有？”
许鸿推了一双给她，心中暗暗觉得苏提夹嗓的声音真好听。
似乎确认了来人温和无害，奶糖竖着大尾巴，颠着小碎步跑到苏提附近，一边嗅一边用头去拱对方的裤腿。
“哇，鸡毛掸子啊你是。”苏提轻车熟路伸手去挠小猫的下巴，另一只手撸上猫背——嗯，极其丝滑。
想也能想到是做了赛洗的缘故，奶糖现在整个猫都散发着一些宠物沐浴露的味道。
但苏提还是感慨道：“你养得真好，毛好丝滑，也不掉毛。”
许鸿有心说这是赛洗，又觉得这样未免太隆重了些，显得她好像绷着一根弦儿等苏提来一样，于是含糊道：“嗯……就你推荐的鱼油经常给她吃。”
苏提的布口袋里放着冰袋和玻璃饭盒，饭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卤味，一掀开盖子，浓郁霸道的香气就不要命似的往人鼻子里钻。
许鸿掐指一算，自己好像快一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我自己偶尔就这样吃，卤点东西，追剧看综艺什么的，一消磨就一个晚上。”苏提笑道。
其实她不是爱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的人。
她也觉得很多当下流行的电视剧和综艺很无聊。
当时啃着卤味一看一夜的……另有其人。
许鸿将饭盒在餐桌上摆好，苏提永远都想得很周到，一盒鸭脖鸭内脏，一盒鸡爪和翅尖，还有两盒素菜，莲藕土豆腐竹海带结鹌鹑蛋……甚至还有厚实的一次性手套。
简直是可以出摊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好像对吃东西不那么热情？”苏提抱起奶糖，走向阳台窗前：“糖糖，看楼下是什么？是人，一个一个的人……”
许鸿无声地笑。
水果和小甜品被许鸿从厨房端出来，边往桌上摆边碎碎念：“我没有你的手艺，就会煮个饺子速食什么的，甜品是买的……你去洗个手？”
“要碰一杯吗？”坐定的苏提举起酒杯，问道。
许鸿也端起酒杯，本想说点“敬自由”之类的祝酒词，但总觉得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有点尴尬。
两只酒杯蹭过一下，发出轻轻的响动，许鸿终于还是开了口：“希望我们都不要再进医院了。”
苏提笑出了声：“这倒是真的！”
话题倒也不是一下子就切入许鸿的工作问题，俩人天南地北说着最近的社会新闻，说着明星八卦，说着猫，说着芃市的天气，甚至还提了两句小肥肥那条疑似官宣的动态……
最后才堪堪落到了许鸿请长假的事情上。
“你们部门都没法运作了吧？”苏提抿着嘴笑：“缺了你这个顶梁柱，天都要塌了。”
许鸿看着她小口啃着水果的样子，觉得委实可爱，心头对公司的火气先下了三分。于是还算平和地讲了赵方宇带着王波空降到商务部的事。
苏提愣了愣：“那这个王波……就这么在你们部门干上活了？”
“可不！七天跟任雪瑞吵了八次，任雪瑞就是一直跟着我干的那个女生，我跟你提过的。”许鸿说道。
“我知道的，你们关系挺好。”苏提帮许鸿补上杯中酒，说道。
“啊？”许鸿有些着急：“也不是，就是同事，她一直跟我干，然后配合比较默契，我也比较信任她，就这种关系了，没有别的。”
她心里的确有很明确的界限，同事、上司、合作伙伴和客户在一个世界，朋友、家人、恋人在另一个世界。
况且……假如苏提误会了什么也不好。
意识到自己稍微有点急了的许鸿抿了口酒：“就，她也是个挺好看的年轻女孩子，我怕你想到别的地方去。”
“噗……”苏提笑出了声：“没有啦！”
许鸿又抿了口酒，从头开始讲自己与赵方宇的恩怨。
她不善于将同事的内心揣测太深，对许多已经发生的事也没有太多过度解读，几个月的交锋和拉扯，居然被她十来句话就说完了。
这就完了？许鸿内心有一瞬间的茫然。
而后又自嘲地笑笑：“可能是我适应和调节能力吧，说起改革这么久了，我还没彻底接受，赵方宇再怎么样……其实也没影响我拿钱，甚至蒋总还多给了我一笔。”
她是真的有些怀疑自己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只能适应小工作室的环境和工作节奏，公司总是会慢慢壮大，她或许才是那个思路有问题的人。
“不要这么想。”
在许鸿下一次开口之前，苏提很严肃地打断了她。
苏提的声音不大，语速也如往常一样平缓，但就像一根突如其来的缰绳，扯住了许鸿像野马狂奔一样的自我怀疑。
“你开车要经过一个路口，你希望那个路口是绿灯，可开过去才发现是红灯，你会生气愤怒吗？会责怪和怀疑自己吗？不会吧，红绿灯交替是客观事实，只是跟你期望的不一样而已，你只是失望。”
“把红绿灯和自己绑得太深才会因为失望而愤怒生气怀疑自己，说白了公司和红绿灯也没什么不同……有一些吧，红绿灯不会给你发工资。”苏提端起酒杯对着许鸿举了举，随后又放下。
许鸿自己喝了一大口，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赵方宇。
赵方宇做事了吗？其实也是做了的。
他做事必然不会像自己一样想太多，不可能时时刻刻想维护公司形象、想降低成本、想尽可能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他只想要漂亮的PPT和好看的数据，以及最终到账的工资和简历上的一笔辉煌。
她呢？她跟赵方宇完全相反，所以升不了职加不了薪，在这里伤心痛苦内耗……多可笑。
苏提说得没错，深就会受伤，浅才能得到一切。
比如赵方宇，比如言欢。
呵呵，言欢，昨天任雪瑞还跟她讲，言欢已经开始跟王波称兄道弟了。
屎努子：网络用语。猫咪的嘴套，又叫胡须垫，因猫咪如厕大解时此处会一努一努用力而得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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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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