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围墙上一只壁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慌忙爬进一旁的葡萄架中。
陆远征将小电驴停在围栏前。
他摘下安全帽，伸手抓了抓头发。
这是一片身处郊区的住宅群，坐落在山腰半侧，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下面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很显然，这并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昶初凡有些不解，只能呆呆的看着陆远征。
“下车。”
陆远征把他的帽子摘下，他头顶的碎发有几根因为长时间被帽子挤压竖得老高。
陆远征没忍住笑了笑，伸手拨了拨。
昶初凡翻身下车，跟在陆远征身边，看他伸出手指放在一个方块里。
“嘀”的一声。
门开了。
两人一起走进去。
昶初凡不时回头看着那个开关，他有点不理解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爸妈很少在家，你随便坐。”
陆远征随手将钥匙抛向玄关的陶瓷碗，走向一旁的冰箱拉开门。
“你要喝点什么？”
他指了指柜门里的啤酒和可乐。
昶初凡只是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远征摇摇头，随便拿了两罐可乐出来，一罐递过去，但这人只是看着这罐可乐没有回应，陆远征恶作剧似的把可乐贴在他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冰感让昶初凡不受控制的跳了下眼皮，他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状陆远征不再逗他，将可乐塞进他手里，另一罐打开自己“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随后打了个响嗝。
“爽！”
他呼了一大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看见昶初凡还抱着那罐冰可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于是一把将他拉下来坐下。
昶初凡反应不过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可乐没有拿稳，晃晃悠悠的从他手里滑落，一直滚在桌边。
空旷的客厅全是“哐当”的杂音。
昶初凡手臂有些抖，目光一直看着地上那罐可乐。
陆远征观察了一会，起身把地上的可乐捡起来，又重新递给他。
昶初凡视线虽是落在易拉罐上可是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呼吸频率变得有些急促。
见状，陆远征把可乐放在桌边挨着他坐下。
他掏出手机，在百度搜索栏上输入：朋友是智障怎么办？
两人都很安静。
昶初凡的目光在周围环绕，这里的布置很温馨，有一面墙壁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和奖杯。
下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个相框，画面里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气质绝佳的三十多岁的女子，两人身前便是一个缺了颗牙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双手拿着两个玩具，笑得一脸灿烂。
“小时候的照片，很傻是吧。”
陆远征翘着腿，漫不经心的说着。
昶初凡目光继续巡视，在桌子旁还放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公式。
昶初凡一直盯着那个黑板。
难得看这人看的起劲，陆远征出声解释道。
“我妈搞数学研究的，这题和她院里的教授解了大半年还没解出来。”
他耸耸肩。
“怎么，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陆远征本就是没话找话，压根没想过昶初凡能看懂。
可昶初凡却径直起身，走到那块黑板前。
他指了指上面的一个数字。
“公式写错了。”
昶初凡冷淡开口，随后拿起旁边的粉笔把那个地方划掉，在下面重新写下一行公式。
说来也是神奇，经他这么一梳理，整个逻辑都顺畅起来，就像一个堵塞的管道突然被打开，原本的不合理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陆远征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昶初凡。
昶初凡却早已丢下粉笔，双眼一直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发呆。
那人看得入迷，仿佛不知道他随手的一笔究竟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侧脸还有些淤青，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陆远征平复一下心情，走进屋里。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医疗箱。
“过来。”
他朝着昶初凡的方向叫了一声。
昶初凡回头看着他，身体却并没有行动。
陆远征也不想废话，上去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
随后站在昶初凡身前，弯腰，蹲下身，用镊子夹了一块棉花放在酒精里浸湿。
“抬头。”
他的声音很轻，凑近昶初凡身侧。
昶初凡按照他的指示扬起脑袋。
陆远征托着他的下巴，抬手将那块棉花在他脸上的淤青处轻轻擦了擦。
昶初凡只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当那块冰凉的触感触及自己脸上的肌肤时，一股强烈的灼烧感由那个地方慢慢散发，刺激得他不受控制的皱了皱眉。
这种触感另他很不舒服，他抬起手。
陆远征先他一步将他的手按下去。
“痛？”
陆远征手上的动作没停，而是很小心的把他脸上包括嘴角的伤口出全都消毒了一遍。
“知道痛怎么不叫出来。”
他稍微用力，恶作剧的在他嘴角的伤口处按了按。
昶初凡这次倒是没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把昶初凡脸上的伤口处理好，贴好纱布。
做完这一切外面的夕阳已经变成了一抹红色。
陆远征低头把盒子里的工具一一收好，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头顶的碎发轻轻扫过昶初凡下巴。
他本来就长得人高马大的，这一抬头正好和坐着的昶初凡打了个照面。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昶初凡的侧脸，他颤动的睫毛仿佛也带着无尽的光辉，一起收敛进深沉的眼眸中，若是有一个词能形容，那便是神圣。
陆远征心下一动，看着眼底那张通红的唇，他歪着头，慢慢靠近。
眼神交汇，两人的气息逐渐缠绕在一起。
他闭着眼，仿佛如愿以偿般，缓缓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九月的天气总是燥热的，空气中也夹带着汗水的气息，微风将两人身后的窗帘扬起，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
外面不时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陆远征睁开眼，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绕了一圈。
双手抚上昶初凡的后背，将他放倒在沙发上，随手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扔在地上。
他俯下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口，由浅至深。
昶初凡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斑驳的阳光把那道朦胧的剪影撕碎，陆远征的身影逐渐和午后的人重叠。
“给你。”
那人笑着说。
昶初凡气息有些不稳，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陆远征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的下巴，再慢慢地顺着他的脖子滑落下去，放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声。
昶初凡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如梦初醒，抬手推开他。
陆远征反手抓着他手臂，勾了勾嘴角，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喂，我说，你是不是怕我啊。”
轻挑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
昶初凡胸腔都快炸开，他抬眼看着陆远征，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他挣开陆远征的手，逃一般的夺门而出。
陆远征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面色一冷，心情瞬间跌到谷底，等到他回过神去追时，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们填哪个志愿啊？”
“要常联系…”
教室里一片嘈杂，过道上不时传来一道道雀跃的欢呼声。
整个校园沉浸在毕业季的哀愁喜悦中。
“大征，你是要去清大吗？”
男生带着哭腔，一脸凄惨的看着陆远征。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陆远征随意开口。
“哇，那你到时候有了新欢不会忘了旧爱吧？！”
男生哭的更惨了。
陆远征：……
他看了一眼昶初凡的位置，那人正在专心的收拾课本。
“不过也好，清大是名校，俗话说得好，苟富贵勿相忘，你可不能忘了我。”
男生继续发挥他凄凄惨惨戚戚的本事。
陆远征额上青筋动了动。
“我去清大又不是去奔丧，你再哭哭啼啼的信不信我把你从三楼丢下去王尧。”
见状，男生立马闭紧双嘴，顺带给自己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班里的其他人也拿出自己的校服让大家签名留言，都很害怕毕业后就各奔东西。
恰好这时广播也在播放关于毕业学子们的祝语。
等到接近尾声所有的学生都疯狂起来，仿佛这三年的压力得到了释放宣泄，一声又一声的嘶吼嚎叫在校园里回荡。
窗外全是撕碎的书页辗转飞舞的画面。
教室里的人全都被这场景感染沸腾起来，跟着人群撕碎课本呐喊。
陆远征握着拳又松开，反复几次，最后还是吸口气，沉声向身后那人问了一句。
“喂，你填的哪个志愿？”
昶初凡把最后一本课本放进书包里，听到这道声音，他抬起头。
隔着人群两两相望。
陆远征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后这人不会回答。
可昶初凡却在看了他几秒后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
陆远征神色严肃，刚准备靠近细听。
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两人视线中间，周围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陆远征慌忙将那人拉开，却发现昶初凡早已没了人影。
他看向后门，那人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
陆远征急忙追上去，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侧身慢慢从人群里挤过，平时几十秒就能走完的距离仿佛用了半个世纪。
他来到楼道口，往下一看，这才发现那道消瘦的身影。
“昶初凡！”
他朝着楼下大喊，声音很快便被更大的杂音淹没。
那人没有听见，走了两步，好似心有灵犀。
他慢慢回头。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陆远征喘着气，咽了口唾沫。
“我喜欢你。”
陆远征轻声说。
昶初凡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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