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设备间里逸出的臭氧味，裹挟着顾承温和的询问，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住林夏。
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玻璃幕墙，退无可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设备间里的对话声早已消失，门被无声地关紧。只剩下走廊里空调系统低沉的送风声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顾承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真的只是偶遇一位不适的下属。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像精准的探针，细细剖析着她脸上每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和苍白。
“我……只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林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却感觉像在凝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是吗？”顾承微微颔首，笑容依旧，“里面的内容确实有些深度，需要慢慢消化。”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极其自然地滑向她刚才窥视的设备间门，又缓缓移回，“这里空调好像有点问题，技术人员正在检修，没什么好看的。”
轻描淡写，将刚才那致命的对话定义为“空调检修”。
他是真的没察觉，还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夏的手指下意识地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嗯，我这就回去。”她试图从他身边绕开，脚步虚浮。
“不急。”顾承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去路，语气依旧温和，“正好遇到你，有份资料我想你可能用得上。”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透明存储芯片，递到她面前。芯片在走廊的光线下泛着七彩的虹光。
“这是几位演讲嘉宾未公开的部分研究笔记，关于神经接口的深层异常信号处理。我看你上午听得很认真，这个或许能帮你更好地理解。”他的理由无懈可击，体贴得令人发指。
林夏看着那枚芯片，却觉得它像一枚淬毒的糖果。
接，还是不接？
接下，可能意味着接受他更进一步的“好意”，踏入更深的领域。也可能这芯片本身就有问题？追踪？监听？
不接，就是直接拒绝他的“关怀”，可能立刻引发他的怀疑甚至不满。
进退两难。
她的迟疑似乎被顾承解读为了别的意思。他笑了笑，将芯片又往前递了半分：“放心，不是公司机密，只是一些公开领域的深度拓展资料。我觉得以你的悟性，看了应该会很有启发。”
公开领域？深度拓展？林夏根本不信。那设备间里的“第七区”、“回声协议”又是什么？
但她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那份惊恐就再也无法掩饰。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枚冰凉的芯片。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谢谢顾总监。”她低声说，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客气。”顾承的笑容加深了些，似乎很满意，“期待你后续的见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侧身让开了道路。
林夏如蒙大赦，握紧那枚烫手山芋般的芯片，低着头，几乎是逃跑般地快步走向会议室方向。她能感觉到，那道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
直到重新踏入会议室，感受到里面昏暗的光线和冷气，她才敢稍微喘口气。手心全是冷汗，那枚芯片硌得她生疼。
下半场的演讲开始了，另一位专家在台上侃侃而谈。
林夏瘫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大脑一片混乱。
顾承绝对发现了什么。他的出现绝非巧合。那份“资料”，就是鱼饵，是试探，是把她绑得更紧的绳索。
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那段来路不明的“敏锐”？还是她意外获得又被靳沉取走的“代码碎片”？或者通过她，去触碰那个连他都感到忌惮的、藏在靳沉身后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双方争夺又随时可能被捏碎的棋子。
浑浑噩噩中，研讨会终于结束。灯光亮起，人们开始寒暄，告别。
林夏跟着人群，麻木地向外走，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林工。”顾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仿佛无处不在。
林夏身体一僵，停下脚步。
顾承和几位专家站在一起，正微笑着对她招手。她不得不走过去。
“这位是林夏，我们数据部非常优秀的分析师，对异常信号有独特的敏锐度。”顾承向那几位专家介绍她，语气自然又褒奖。
几位专家投来感兴趣的目光。林夏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应付着几句简单的寒暄，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前台的木偶。
顾承从容地主导着谈话，偶尔将话题引向一些看似普通却暗藏机锋的技术细节，观察着她的反应。林夏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得谨慎而含糊，避免任何可能出错的表述。
她感觉自己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寒暄结束。专家们离去。
顾承转向她，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表现不错，几位老师都对你印象很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对了，对那份资料，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我。在芯片的索引文件里有我的私人通讯码。”
他什么都考虑好了，一步步将她引入彀中。
“谢谢顾总监，我会……好好学习的。”林夏低着头，声音艰涩。
“很好。”顾承笑了笑，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处的算计被完美的温和掩盖，“班车在等了，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他转身，走向另一群等待他的人。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才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那枚透明的芯片，静静躺在她的掌心，折射着冰冷的光泽。
像一枚微笑的陷阱。
她握紧它，走出科技园区，坐上返回的班车。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她拿出个人终端，看着那枚芯片。
插，还是不插？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可能决定她命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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