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不入流的方式，居然现在还在用啊。
江以杭苦笑一下。唇角微微不带笑意地勾起，又很快落下。
他甚至都不想点开仔细看一下内容——尤其是恰好在陆文浩的朋友圈转发里看到。
这个人根本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从前是，现在也是。如若不是那天在走廊里被这蠢货强硬凭借武力值给拦下，又仗着人多欺负他单独一个人硬刚占下风，江以杭甚至不会多匀出那几分钟给他。
不过少顷，他终究还是点了进去。
徐一啸说这篇文章在泼脏水，他可以不在意，但是说到底，这篇推文的标题在他们这个还算小范围的圈子里称得上吸睛。加上他的确曾经在Z大司职接应，一来二去这标题在旁人眼里看来也不能说完全是造谣。
况且，他现在来到S大当新教练，某种程度上他的名誉也已经和S大排球队绑定，也不能对这样指名道姓污人清白的东西放任不管。
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大多是曾经江以杭在Z大球队打接应时候的成绩，然后说Z大球队从去年开始在一年一度的大学生排球联赛中离开了冠军宝座，输给S大屈居第二，而江以杭就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了Z大，而且今年的决赛赛场上，江以杭出现在了S大的一边。
文章里插入了一张江以杭坐在观众席的照片，那边的观众全部都是S大的学生，和比赛当天入内的S大排球队的粉丝球迷。
文笔还算通顺，然而说得东西与事实相去甚远。
可供造谣的实证材料不是十分多，但是禁不住有心人能在情绪上颠倒黑白。
文章一通写下来，活脱脱把江以杭描述成了一个虽然有一定技术，但是见利忘义、毫无情分的小人，不是太恶心，但足够膈应人。
笔者站在Z大角度，描绘出一个“被Z大花尽心血培养、最终却一朝背弃、甚至直接进入对家球队”的江以杭，竭尽暗中泼脏水、深藏功与名的招数。
这垃圾文章其实还有一个作用。
江以杭心里明镜似的。
这篇文章在这个时候发出来，大概是得到了消息，但是不想让他顺顺利利在S大球队当好这个新教练。
很简单，他初来乍到，除了之前打球时在赛场上声名在外，但S大的球员们并不了解江以杭这个人。
所以理论上来说也很容易被故意用手段颠倒黑白的人带偏。
正式训练还没开始，而且目前是暑假，时间尚早。而如果这个时候S大要求换教练，恐怕也不是找不到别的人。
他面无表情，滑动手机屏幕关上了公众号文章，转回方才自己看过的文档，眼底划过一丝难以看出的落寞。
指尖停滞了片刻，他还是没按下某个红色的触屏区，滑动返回微信。
对话框里，他往下翻了翻，找到备注“应知槿”的聊天记录。
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还是他三天前通知要求体测的那天，江以杭发“准备在x日下午2:30体测，麻烦应队长通知一下大家。”
而当时应知槿回复：“OK。”然后后缀一个表情包。
礼貌、有分寸、平淡、公事公办。
一股略为汹涌的情绪奔上心头，傍晚接徐一啸电话时某一句当时被他一笑置之的话，此时此刻仿佛化身一把棒槌，重重砸在太阳穴的位置。
——“以杭，你说实话，你不去，是不是因为心里挂着S大排球队的训练，嗯？”
他一直回避的事实，此时此刻在难堪的角落独自黯然盛开，而且几乎毫无回旋的余地。
连江以杭自己都好像是头一回认清楚这个事实。
.
毕竟是暑假，而且自家就在本市，应知槿是不会一直住在学校的。
今晚是家中难得团聚的日子，哥哥和父母都在家，应知槿回到别墅冲了个澡，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空气里弥漫着甜香，应知槿很容易就嗅出了好几道属于自己特别喜欢的菜肴。
下午刚刚经历一场全面的体测，做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个时候终于舒舒服服坐下来，疲惫和食欲一起冲动地涌上来。
“下午在学校做什么，怎么回家这么晚，回来之后还这么累？”
“体测。”面对母亲的询问，应知槿往沙发上一倒，“我们队今年大换血，教练也是新来的，今天下午安排了一次体测。”
说到“教练”，下午刚刚看过的视频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哦，那今天小槿累了，晚上多吃一点。”应太太笑了笑，“好好给我儿子补补。”
平时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都很忙，这是难得能回家齐聚一堂吃晚饭的日子，阿姨也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小槿最近回家时间不多啊，不是放假了吗？”应知谦盛了碗弟弟最喜欢喝的银耳羹递过去，“在忙什么？你不是快保研了么？”
“忙球队。”应知槿眯着眼睛放松地笑，心满意足地接过了哥哥给盛的汤羹，“我们不是刚刚组成新队伍吗，我是队长，总是少不了多忙一点。”
应家世代从商，而应知谦大学毕业之后自己干了几年积累经验，现在自己手上的公司也已经在领域内崭露头角，也已经初步开始接手家族企业的事宜。
而应知槿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虽然大学读了计算机，成绩也十分优异，但除此之外的兴趣很显然凝聚在排球赛上。
应家氛围轻松，对儿子喜欢什么毫无要求，也一直随他去。
“那真是辛苦我小弟了。”应知谦笑了笑，“这次拿了冠军，明年是不是要继续冲一冲，保持好你们的位次？”
说到“保持位次”，应知槿头脑里鬼使神差撞进另一个人。
实在没办法，以前真是太经常在决赛场上见到他了。
而恰到好处的时刻，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好些想讲的话塞在喉咙里出不来，应知槿拿过手机，看到来电人是余方。
是队里有事？
.
夜色渐深了。
江以杭最后检查了一圈店内摆设和货架上的货品摆放，又把第二天要用的海报确认张贴好，这才回到座位上，准备五分钟之后在下班点离开。
百无聊赖，便又刷了刷手机。
微信多了一条母亲的“不要熬太晚，注意休息”，他眉眼柔和了许多，被夏夜的燥热充斥的胸腔也一下子多了许多清润气息。
“好的，不用担心。”
在输入框里打好字，他并没有发出就返回了主界面。
已经十一点多了，等明天早上再回消息吧，免得让人徒增担心。
返回之后看到朋友圈多了一个小红点，上面是应知槿的头像。
江以杭左眼皮跳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点开朋友圈，他就先注意到自己之前一两个小时不曾看过的聊天对话框。
[未接来电·应知槿]
这就有点状况外了。
短短几次接触，江以杭也知道凭应知槿的脾性——即便是决定要换下自己这个教练，也不至于立刻就打电话通知，而是会找个时间把自己约出去，委婉表达一下意思。
时间晚了，回电话打扰人，江以杭难耐心中诧异，先点开了朋友圈。
然后他彻底怔了一下。
应知槿发了一张照片，那是他们下午体测时候拍的大合照。
江以杭对这种事情不甚上心，只记得仿佛是最起初去的秦远提议这毕竟是新球队第一次集体活动，要大家一起照张合照，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江以杭也是直接应允的。
不过他没上心，连这张大合照是在最开始、还是哪个测试项目之前之后、还是在最后照的都记不清楚了。
【队里第一次体测，希望明年再接再厉，勇争桂冠。】
这话说得突兀。
其实现在既不是今年联赛刚刚结束、S大刚刚得到本赛季冠军的时候，也不是明年快到比赛日期要给队伍加油鼓劲的时候——不过照片很明显表示了应队长的态度。
江以杭放大图片，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张合照中，被人簇拥着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某个时候开始，虽然还没有经过时间的验证，但是“江教练”或“江学长”，逐渐开始尝试着成为这支青涩的新组成队伍的一个中心。
拍照片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通常的大合照一样让个子最高的人站在最中间。毕竟虽然排球队里人均180以上，但最高的还是身高有190的应知槿。
不过应知槿主动让贤，站在一起拍照时笑着让江以杭站在了最中间。于是其他队员也纷纷围着江以杭，而应知槿靠在他身边。
当时应知槿的想法极为单纯：他早就看出来江以杭看似对什么事情态度都平和，其实并不很容易和人十分熟稔亲近，他是想帮他快速融入队伍。
不过此时此刻，这张照片倒是成了一把回应的利器。
虽然并未明示，但人人都知道，这是S大排球队应队长现在的态度。
.
七月夜风暖人。
江以杭重新回到文档界面，把方才已经修订过的《训练计划表》改好了标题，发给了应知槿。
然后他写：“抱歉刚才在忙，没有听到手机响。”
想了想又加上：“应队有事吗？”
出乎江以杭自己预料的是，这句话问出来，心口倒是多了好几分本不应有的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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