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而静谧，只有林奇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跟着几人的脚印没走多远，就见前路被一面山壁截断。
山下有几个并排的山洞，正前方立着一块木牌，写着“选择你的道路”。牌子的木质已经腐朽，字迹却鲜艳得像是刚刚用鲜血描过。
山壁高不见顶，表面有如刀削般光滑，不像是能攀爬的样子。
也就是说，“道路”就是这几个山洞了。
中间的山洞外脚印杂乱，而两边山洞却毫无痕迹。看来，老大他们进了中间的那个。
林奇想了想，走向最左边的山洞。
在迷宫游戏里，从侧边进入后一直贴边走，就能走出迷宫。
只不过，这种走法不光十分绕路，还不能避开陷阱机关，不到万不得已，林奇不会用这种办法。
然而，眼下附近没有任何线索或者提示，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洞穴中的黑暗比外面更加浓重，手电光变得昏黄黯淡，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不到一米的范围。
空气变得潮湿阴冷，洞壁看上去湿润黏腻，仿佛覆盖着一层黏膜。从洞穴深处时不时地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某种悲鸣，又像是某种东西鼓胀的声音。
“小海螺？”他试图用熟悉的整活方式来驱散不安，“这洞穴做得又黑，视野又窄，策划肯定没考虑过幽闭恐惧症玩家的感受！差评，扣分！”
往常直播手游时，只要林奇抛出批评策划的话语，小海螺就会像触碰到禁忌一样开始东拉西扯、胡言乱语，让他的直播间瞬间充满欢乐的气息。
这会儿，小海螺的回应却让他笑不出来：【......根据环境数据分析，存在未知生物活动的可能性为67.3%。建议保持警惕。】
他只好收起调笑的心情继续前进，却发现石壁的质感在悄悄变化——有时坚如岩石，有时却柔软弹滑，甚至有几次，他分明看到石壁轻微地搏动了一下。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吞咽声从前方飘来。林奇停下脚步，手电光向前扫去，那声音又立刻消失了。
“小海螺，”林奇心下忐忑，“把‘防身小刀’给我。”
“防身小刀”是游戏里的一张初期道具卡，效果是“能够攻击敌人要害，较小概率直接斩杀。”
并不强，但在他的寒酸仓库里，这已经是攻击性能最好的道具了。
【好的。】
小海螺话音未落，一把光滑的折叠小刀就直接出现在了林奇的手里。他按出刀刃，捏紧刀柄继续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他注意到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反光。走近一看，地上散落着几枚熟悉的蓝色晶石，雕刻成沙漏的模样——正是手游里的抽卡道具。他弯腰想看个仔细，那些晶石却在下一瞬间如同幻觉般消失了。
林奇还未细想，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巨响从远处深处传来，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颤。那声音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怒吼，其中还混杂着隐约的人类尖叫声。
是老大他们走的位置！
林奇背后渗出冷汗，心如擂鼓，“小海螺，给我上个属性卡，加幸运值。”
一阵不易察觉的金光闪过，【幸运值属性卡已生效，幸运值上升13点。】
小海螺的提示音让林奇有些不安，“……防身小刀的效果变了吗？”
【……你的幸运值上升了13点。防身小刀效果未改变。】
糟了，林奇心道。
属性卡只能改变角色属性，不过，装备防身小刀时，使用幸运值属性卡就会触发bug，让防身小刀的斩杀概率大幅提升。靠着这招，零氪低氪玩家在初期就能打败高难度敌人，不惧卡关。
林奇在攻略视频里教过这招，甚至手游厂商也默许了他的做法，一直没去修bug。没想到，这招现在完全没用。
看样子，这里的程序员修bug很勤快嘛，让我浪费了一张珍贵的属性卡。林奇咬着牙恨恨地想。
不过，眼下也只有继续向前。
林奇左手紧握手电，右手将防身小刀横架到身前，不甚熟练地摆出一个从格斗游戏中看来的战斗姿态，缓步向前。
越往前走，空气越是潮湿，洞顶开始滴水。那些水滴落在他脖子上，冰冷黏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不敢抬头看，只是又捏紧了小刀，加快脚步。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和怪异逼疯时，一阵微风吹来——出口到了。
走到洞口前，手电光似乎明亮了一些，能照见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灰色空间，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他十分小心地防备着“出门杀”，手电探照，小刀试探，再用石子扔出去确认有无陷阱。
多番确认安全后，他才踏出洞口。
预想的袭击并未发生，只有小海螺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关卡攻略完成。奖励正在结算，请稍候……】
林奇有些怔愣。他完全没料到这么平静地就迎来了结束。
有些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再看看老大几人的情况，便回头看了看。
这一回头，却发现山壁、山洞全都不见了，身后是来时的那辆大巴。
回到车上，车里仍然与他走时一样，司机和十几名乘客毫无生气地坐在原地。
他刚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就见有三人依次走上了车，除了陈元外还有把车门融掉那人，林奇记得老大叫他“阿战”；剩下一名女子林奇没什么印象，不过应当也是与老大一同离开的几人之一。
老大本人不在。
陈元走在最后，脚步有些迟缓。林奇等他坐回身边，才看清他脸色苍白，手脚似乎在隐隐发抖。
林奇凑过去轻声问他：“你们刚才出事了？遇到什么情况了？……别的人怎么没回来？”
陈元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正在这时，车门处传来砰的一声，林奇回头便看见那车门不知何时又关了起来。
引擎声突兀地响起，大巴不知何时已经启动，车窗外的黑暗一瞬间消失，先前的山景又出现在视野中。
像是暂停键被打开一样，原先一动不动的司机、乘客都活了过来，开始交谈，嬉笑，但无人在意车上是否少了几人。
见到这样的情景，林奇似有所感。
“小海螺。”
【我在。】
“他们……都是NPC对吗？不是活人？”
“我是说，不是像我，或者我旁边这个陈元这样的，……‘活人’？”
小海螺静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没错。这个世界是“副本”，玩家以外的人类都是NPC。】
【你会遇到副本里一个又一个的关卡。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些关卡中存活下来，在副本里探索、行动，最后达成副本通关条件，……离开副本。】
林奇有些明白了，但还有一些不太明白：“那我的副本通关条件是什么？”
【等时机到来时，你会有选择的机会。请等待吧。】
随后，无论林奇再问什么问题，小海螺都只以沉默应对。
林奇觉得，现在这个小海螺不是自己游戏里那个“小海螺”。
手游里那个AI小助手常被调侃为“人工智障”，因为它说话并不顺畅，稍微复杂一些的场景和句子也很难理解，往往没法作出恰当的回答。
但这个小海螺的语气太像人类，不知道里面的芯子是进化了，还是被换了。是被陈元所说的系统顶替了？还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这动静似乎惊醒了陈元。
他抬起头来求救般地看着林奇，眼神里还有些尚未消去的惊惶，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刚才，……洞口变成怪物，老大，老大他们……怪物是冲着我来的，都怪我……”
“咳咳，学弟学妹们，请看向我这边！”头顶的喇叭里传来一段响亮的话语，打断了陈元。
二人抬头看去，见最前面有名男生拿着个话筒，正冲着车内众人微笑。
见众人都望向他，他又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说是二年级负责迎接新生的学长，为了让新生们的校园生活开始得更为顺利，接下来要讲一讲大学生活的注意事项，顺便介绍介绍海原市的历史风景人文。
说着，这位学长还拿出一些学校宣传册，让大家从前往后传，务必每人一份。
这会儿，前座坐的正是阿战。他拿着宣传册转过身来往陈元手里塞了一份，小声警告他“少说话，免得被NPC发现。”又转头随手扔了一份给林奇，“没你的事，少问东问西的。”
林奇倒是不想听从这人，不过见陈元被警告以后嗫嗫地应了一句就低下头不再言语，便也只能装作话题结束的样子，翻看着宣传册听学长讲话。
“……海原大学是国内知名高校，校友群星闪耀，有著名的海洋科学研究院院长，还有我们现任的海原市市长，……”
学长啰啰嗦嗦地说着海原大学的辉煌历史，都是手游设定页面里的内容。
作为一个勤勉的攻略主播，林奇对这些设定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海原大学校园更是风景优美，与海原南山公园，各自坐落在海原市一南一北两座山上，隔江而望，……”
林奇突然听到一个与他记忆十分不符的词。
“海原南山公园”，无论是手游版还是原版，都没有这个地名。
他意识到有些不对，迅速翻了翻宣传册，找到一张海原市的观光地图。
海原大学，海洋科学研究院，江心小岛，……这些都与他记忆中的游戏地图能对上。然而，南部矮山上，在手游版游戏里是个依山而建的寺庙，原版游戏里是个古园林景点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海原南山公园”。
拿出手机，启动蜃海魅影，打开游戏地图。
然而，画面却一片空白。
林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拖拽画面，点击刷新，试了好几次，画面上才慢慢地显示出了一些图样。这些图样逐渐展开，最后，变得与宣传册上的观光地图一模一样。
“小海螺，这到底是……”
【海原市地图已更新。】
小海螺的声音恰逢其时地响起。
林奇止住了问话。他觉得自己应该问问这地图上面的差别是怎么回事，却总觉得自己一旦问出口，就会打开什么不该打开的开关。
最后，他还是问了出来，但问的却不是地图：
“小海螺，你是我的同伴吗。”
【……】
【……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同伴。】
【以我的核心指令发誓，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这话语太过沉重。这下，反倒是林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嗯，哦，哈哈……”他用意义不明的几句哼哼代替了回话，又转头看向窗外，作出一副欣赏风景的模样。
这一看，他霎时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视线。
大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山间，来到了一条海边公路上。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通透而碧绿的海原，浪尖在阳光映照下散发着点点金光，水下有着若隐若现的大片丝状海草，随着海浪轻柔地摇曳着。更远处，海水逐渐转为幽蓝，显得深邃而又幽远。
碧绿的海原与幽蓝的深海，二者色彩分明却又交织融合，形成了独特又奇妙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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