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经过窗缝泻进屋内,在屋内的二人之间横亘。君见雪正专心翻阅着什么,林锦笑得一脸僵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书页终于合上。
林锦吐出一口浊气,僵了半天的肩膀塌下来,他一手撑在案上,斜支着脑袋,另一手细细捻着案上的宣纸,衣袖滑下,露出雪白的腕子,面上终于带了些真切的喜色,他弯眼对那人道:“可有差错?“
见那人摇头,林锦开心地转着眼珠子望向窗外,支觉自己这招果真有效。
“第一,对心上人自是要多给笑脸,才能叫人家觉得亲和,亲近你,对你好感渐生呀。”
莫若平的话音萦绕在耳侧,林锦也深觉有理,不然今日君见雪怎会时不时就抬头看他一眼呢?
之后他又使劲揉了揉腮帮子,不过这还挺累人的,他脸都笑僵了。
君见雪看着他眼底乌青一时百感交集,他不禁想,这奖励究竟是何物,对这人竟如此重要。
他试探地问道:“你……一夜没睡?
林锦愣了下,之后猛然记起那人的嘱托,一手握拳掩口,咳嗽着点了点头:“是,是啊。”
“第二,在该示弱时必定得示弱,才能叫人心疼你。”
果不其然!
林锦看着君见雪微变的脸色一时间对莫若平心生叹服,不愧是写话本多年的人啊。
君见雪看他这副故作病态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却也没表现出来,这人的武学如此,身体怎会熬一夜便垮了。他表现成这样,想必所求之物已然刻骨铭心,才会时时记挂。况且今天一天他都一副笑脸对着他,虽后来不知是不是不耐烦了,看着有些瘆人,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爱。如此看来,届时无论他所求何物,他都是无论如何都要弄来了,否则辜负了他。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早晚身子会出毛病的,面上漫出些忧色来,君见雪想了想,道:“余下也没什么事了,今日你便随意安排吧,做什么都可。”
君见雪又想到,若这人提出想出去他该如何?他在外多自在,在这儿他虽未限制其走动,可这么久过去他怕是也要憋疯了。让他一人独自出去肯定是不行的,青笠近日在摘星楼又实在繁忙,竹影出了远门,桃儿比他还小些,而自己……若今日晚睡些,似乎也不是不行。
却不想,林锦一言便打破了他所有的思绪。
“不必,我在这儿温书便好。”林锦脸上还带着些瘆人的笑意。
“第三,一定要抓紧时机常伴在侧,让对方习惯你的存在,离了你便浑身不自在的那种。”
君见雪内心顿时警铃大作,真疯了?
他少时便听闻,有些本可驰骋于空的鸟儿因羽色鲜亮被人囚于笼中,一开始还会撞笼,可之后日久天长下来,最后即使再打开笼子,鸟儿也再不会飞了。
而这些时日下来,这人似乎也愈发没脾气了……
想到这儿,君见雪当机立断表示:“不必,你今日且好好走动走动,我今日都在书房,宅子里人也少,你随意便好,不必有所顾忌。”
林锦略一琢磨,这是让他出去玩?
不!这怎么可能!这个想法刚冒出便被林锦否决了,虽然这座宅子的看守松懈到感人,可青笠在这儿,况且他体内的毒……林锦这才发现他已几乎快忘了这玩意了,要不是君见雪每月都给他一颗解药,他怕是还真忘干净了,主要这除了下毒时这一直以来似乎也没啥感觉,不过那解药可真好吃,不知有没有副作用,能不能找君见雪要。
扯远了,先不提君见雪就算真让他出去,外边的东西也没什么有趣可玩的了,更别提君见喜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出去了,那问题来了,看见雪说这话的用意九竟何在?难道就为了让他自在些,可他还不够自在?难道……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林锦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之前他边走路边唱歌被人看见了!不,这绝对不可能!
但为了在君见雪心中挽回 不,拔高自己的形象,林锦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我之前在宅子里见到了一个小演武场,正好近日身子骨惫懒,先生陪我去一趟可好?”
没错,就是这样,莫若平说了,要在心爱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长处才好,文不行他武还不行吗!
君见雪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便笑着推辞道:“在下若是与林公子一起,怕是会招笑的。”
殊不知,他这话早就在林锦意料之中,他大手一挥:“无妨,我绝对不会笑你!”自是会温柔指点的。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阳光已不那么刺眼,温和妥帖地照在身上,可林锦却觉得自己可能是瞎了。
林锦目光呆滞地跟随着君见雪的动作,只见那人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搭弓,射出,正中靶心!而靶心已经快插满了,远看像粘了一只刺猬在上面。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那时的林锦还十分自信。
少年站在阳光下,目光锐利冷然,瞥着远处的箭靶。日光在鸦羽似的长睫下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垂下眸子,一手轻轻摩挲着长弓,一手则从箭筒中轻挑出一支箭矢,全程面色清冷。
忽地,他像是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站在阴影处的君见雪,那人衣袂翻飞,看着他,面上挂着一同与往日的浅笑。
林锦将目光移开,将箭矢在手中转了几圈,随后抛向空中,猛地一个回身,搭弓,射出,一击即中!
“好!”君见雪弯了眼,拍了拍手轻喊道。
呵,这算不得什么。林锦在内心回道。可他现在不能说话,否则定会傻笑出声,别看他此时面上像一只顾影自怜的小黑猫,实则内心已经变异成一只开屏的小孔雀了。
“第四,你可一定一定记好,绝不能在关键时刻露出傻样,须得冷酷潇洒才是,你可知有多少人是因在关键时刻傻笑而错失良机的。”
不错,他时刻谨记,只是不想,他不过随便露了一手,君见雪反应便如此之大,哈哈哈哈……
不,他不能这样!
林锦面色愈发冷沉,转从箭筒中又挑出了三支,将长弓一横,三箭在弓上依次排开。他紧盯着前方的箭靶,目光如鹰,一时平地秋风起,吹乱了他耳边的发。
君见雪看见这一幕,目光有些许的凝滞,太像了……
不多时,风轻了,君见雪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一声轻响,什么东西在眼前飞过,再一瞧,那三只箭矢已分别钉在了三只箭靶的中心了。
“不愧少年英雄啊。”
君见雪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像是回神似的,笑着走至林锦身旁,赞了这么一句。他本想拍拍那人的肩,却被那人扭身躲了过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之后,那人将弓塞给他,却依旧不正眼瞧他,还差点戳到他脸上,君见雪接过才算作罢,之后他丢下一句“你试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l君见雪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原本淡下去的笑意重新浮了上来,多了几分无奈和清明。
他将弓拿在手上微微掂量掂量,便从箭筒中挑出一支,还未搭弓,不知怎的,他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抱胸站在不远处,阳光使那人的瞳孔纯净而透彻,面上似笑非笑。这在君见雪眼中,状似挑衅。
君见雪转了回去,没再看他,笑意中多了几分志在必得。他本在观风,林锦的那副神情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垂眸,笑着低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林锦没想那么多,他在听到那句“少年英雄”后就什么都没想了,只一味地憋笑。
他没想到他许久没练还能如此成功,也没想到君见雪反应会如此之大,看来不管是青笠还是竹影,他们统统都没用过这招,所以,他才是最强的,他才是君见雪心中最好的,哈哈哈……
同时,林锦深知,此刻是他建立……不,巩固他威武形象的大好时机,于是,他刻意在君见雪即将看到他脸上神情的前一刻转了过去,没暴露自己即将咧到耳根的嘴角。
之后便轻飘飘地将弓递了过去,君见雪估计也被他淡然的样子镇住了,好半晌他才接了过去。之后,他丢下一句“你试试。”,便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去。
待他终于调整好面部表情,打算恢复冷酷潇洒时,忽然想到,这时当是笑口常开了。就是刚冷太久了,现在脸有点儿僵,于是他特地先转过去揉了揉腮帮子才笑的。
效果非凡,君见雪还特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笑着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不过肯定是好话!
可林锦之后便再没心情思索那是什么好话了。只见那人弓似满月,箭出,势如鹰隼。轻风掠过,再看,他原本射在靶上的箭矢已被另一支取代,只留些许的残渣掉落在地。
林锦见这一幕,本应是赞叹的,讶异的,却都没有。他愣住了,不为那一箭,为了那人。
那人功成后,回头看来,扬着眉,眼里的喜色再盛不住,是傲然的,欣喜的,带些孩子气的。不见昔时温润,可却是鲜活的。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一瞬林锦脑中只能想到这句话,兴许有所偏差,可就算君见雪本人亲自来纠正,他怕是也再难想出形容那一瞬的话了。
之后君见雪估计是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喜色散了些,转为无奈,他又说了句什么,这回林锦听清了,是“怎还不回神啊?”。
他转回去后,像是赌气一般,手中动作始终不停,待林锦回神,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这回他是真被镇住了。
“那个,你还挺厉害的嘛。”
林锦犹豫半晌,还是一脸僵硬地抓住了君见雪想去拿最后一支箭矢的手,待他终于像是冷静了,林锦才像是摸着烧红的铁块一般松了手。
暮光在他的脸上添了几抹红。
之后他就见君见雪将长弓放在一旁,一手轻轻揉捏着虎口,垂着眸,脸上带着些落寞开口了:“今日确实是运气好,我除少时学六艺时习过一些,之后便再没碰过了,一时间练那么久,手都有些不适了。”
这话,要不是林锦迅速瞟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并以敏锐的目光看到了他手上的厚茧,可能就真信了。
他说这话自己不想笑吗!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必气馁。你要实在是疼就回去搽些药膏吧。”林锦选手以自以为十分适当的形式表达了鼓励和关切,并十分自得。
“不必。“君见雪放下了手,心中一时不知是放心还是郁闷,“可是要回了?林公子武艺高超,我也只习过射艺,不知可否教我些别的?
林锦刚要答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正气地拒绝了:“今日你练的多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他要教君见雪什么!暗杀吗!
“那便罢了。你方才那招让我想到一个人,我给你看样东西可好?“君见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神情。
林锦内心莫名有些郁闷,只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离开,暮光将身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慢慢地,并肩向前走着。
“此弓名乌鸷。”
君见雪递给他一张长弓,通体漆黑光滑,缀些祥云纹,看得出主人平日里应当是细心呵护的。林锦接过,微微挑了挑眉,分量倒还不轻。
他拉弓试了试,确实不错,就是不大适合他。
君见雪看着他摆弄,缓缓道:“是定北侯少时射礼曾用,我瞧你方才那招同他有些相似,觉得你应该会有兴趣。”
林锦听前半句话手上就老实了,两眼放光,君见雪见他如此笑意刚浓了些,他一开口笑意便淡了,他道:“先生,这弓卖吗?”
林锦看他脸色当即觉得不好,又补充道:“我自小最敬仰的人便是他了,最喜欢的故事也都是他的。”
这话确实,他虽小时候想的多是能不能打得过他,来林府后知道的事儿多了,倒确实生出些敬佩之情。
君见雪笑眼弯弯:“不卖。”
林锦宛若晴天霹雳,他又缓缓道:“若你真的需要,我改日送你把别的。”
“不必了。”他的声音像刚买了一壶好酒,没喝呢,结果路上被人撞翻了。
君见雪没应声。
是夜,云翳遮月,一只黑鸟猛然撞上了窗叶。
林锦骂骂咧咧地探出身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鸟抓了进来,以一种十分夸张的讶异语气问道:“我连窗都开了,你是怎么撞着的?”
黑鸟不语,只一味啄他的手。
林锦也没期待他的回答,把消息解下,就把鸟扔出去了。那鸟飞了没一段距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回来,啄了一下林锦的脑门儿,没等林锦抓它,就又飞走了。
林锦“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打开了字条。
七日后,戌时三刻,芙蓉山庄,晟景帝,不求成。
林锦默念着,闭上眼,倒了下去,拿着字条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过了许久,林锦猛然坐起。有些懊恼地想到,他还会蒙眼射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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