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廊，黛玉与孙悟空并肩走在小花园，黑夜里，晚风习习，吹的孙悟空手里的灯笼不停的晃动，光影似精灵般跳跃。
刚踏出小花园，黛玉愣住了。眼前，是除夕宴的场景。
“去看看吧。”孙悟空小声道。
“都仔细些，酒菜好了用热水底盆温着，别凉了，老祖宗不爱吃冷食！”一如记忆里的王熙凤，话语间都透露着干练。
她一扭头，瞧见黛玉，眉眼带笑：“妹妹来了，愣着作甚，外头冷，快进屋罢！”
黛玉一愣，扭头看孙悟空：“大师兄，她们好像看不见你。”
孙悟空道：“这是在你记忆中复刻出的幻境，这段记忆里没有我，所以这里面的人也不会看见我，你别怕，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黛玉进了屋，里头炭火烧的旺，如暖春一般。
黛玉如今是仙体，早已不畏严寒，她环顾四周，见这屋内处处贴着红色福字，丫鬟们都穿着红衫，是除夕家宴没错了。
里屋，一群人围着中间的老夫人说笑，黛玉不禁红了眼眶，喃喃出声：“外祖母。”
那群说笑的人忽然停下，齐齐望向黛玉，片刻后，又恢复了说笑声：“老祖宗，林妹妹来了。”
贾母忙喊：“玉儿，过来。”
黛玉挪动步伐，只觉得有千斤重，前尘往事排山倒海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恨过吗？明明如此疼爱她的外祖母，怎么会在她重病之时只是吩咐凤姐早点准备，怎么会忙着操持宝玉婚事再也没来看过她，怎么会出言责备她对宝玉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往日种种，无暇计较，只想扑进温暖的怀抱里，当个孩子。
贾母伸出手臂紧紧环抱，黛玉感受着背上熟悉的手掌轻轻拍着，柔声道：“好外祖母。”
探春走过来笑道：“不愧是咱们林姐姐，喊声外祖母也要带个好字，难怪把咱们姊妹都比下去了！”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黛玉听着熟悉的声音，将贾母又拥紧了点。
丫鬟们张罗着，摆上屠苏酒，合欢汤，各类吉祥果，如意糕。
贾母带头点香拜神，那厢王熙凤也妥帖的打理好年夜饭，过来搀扶贾母，笑道：“老祖宗！快落座吧！”
一群人落座，有人道：“宝玉呢？”
“是了，方才拜神就觉得少了谁，这顽皮猴，快去寻来！”贾母佯装生气摆起脸色。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您莫急！等他来了，好好罚他！”
随后又七嘴八舌吩咐起来：“快去看看是不是睡去了？”
“这小厮怎么回事，方才就让去喊了。”
“快去，菜都上齐了。”
“袭人呢，方才还看见她了。”
趁着一团乱无人注意，黛玉侧身对孙悟空道：“大师兄，这幻境里的吃食能吃吗？”
“无妨，我们是元神入幻境，食物也不过是假的罢了。”
黛玉拉拉孙悟空的袖子，给他端了碗珍珠莲花糕：“大师兄，那你也吃点，我刚才尝了，这糕点居然是热乎的还有味道，跟真的一样。”
孙悟空尝了下，糕点入口即化，温热带着香气，不由心道，这妖怪的幻术果真有几分厉害。
屋外丫鬟喊道：“宝二爷来了！”
厚布帘子被掀开，传来腰间悬挂的玉佩撞击的清脆声，步伐声逐渐近了。
黛玉有些紧张起来，手偷偷往后拽了拽孙悟空，眼神带着询问：那宝玉不是在跟宝钗成亲吗？怎么还能过来？
孙悟空想着，这幻境里事物常变，也许一会白天一会夜间。究竟是一个幻境常常变化，还是如天界七十七重天那般，有多重幻境，现下未知。
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示意她宽心。
那宝玉进来，先喊贾母：“老祖母好。”又道：“林妹妹怎得不等我，我方才去潇湘馆寻你去了！”
见宝玉神色如常，与方才癫狂状完全不同，黛玉放下心来，道：“我想外祖母了，先来看看。”
贾母指着宝玉数落：“就是，你林妹妹有心，早就来陪我了，哪像你，今年拜神错过了，来年长不高。”
“哎呦呦，这可就麻烦了！宝玉，还不快去烧香跟菩萨好好求饶去！”王熙凤一番话逗得大家直笑。
一群人推杯换盏，欢笑一团，黛玉喝得尽兴，似乎有些醉了。她勾了勾孙悟空的手指，道：大师兄，你也喝！”
“林妹妹醉了，喊谁大师兄呢？”有人笑。
宝玉忙过来：“妹妹醉了，可有不舒服？”说完要伸手探黛玉红红的脸，可手伸到空中，感觉像有什么阻力，拽着他的手不能往前。
宝玉正愣神着，王熙凤就走过来了，见他停在半空的手，道：“宝兄弟愣着作甚，你林妹妹醉了，让她去卧榻那歇息会。”
丫鬟搀着黛玉去卧榻，孙悟空端了杯清茶过来让黛玉润润嗓。
屋外有爆竹声，孙悟空推了窗，露了一条缝隙，跟黛玉看着外头小厮放爆竹。
黛玉道：“往日家中日日热闹，过年尤甚。我与姊妹吃了年夜饭，就去诗社写诗，去放花灯。大师兄呢？”
孙悟空自从随唐僧取经，哪有正经过个年，一方面也是因为凡人岁短，神仙岁长，年过与不过都无所谓。
要真说对除夕有点记忆，除了花果山就是拜师菩提老祖的那些岁月了。
他道：“大师兄很久没有过年了。”
黛玉道：“那往后，我们陪着师父取经，就能一同过年了。”声音越说越小，孙悟空却听个真切。
笑着道：“好。”
丫鬟们在外头摆好桌椅，往两面立了屏风挡风，小厮搬来烟火筒子放在院中。一切准备齐全，丫鬟才掀开厚布帘子，进屋喊：“主子们！都来看烟火！”
大家说笑着掀了帘出来，黛玉挽着贾母，捂着贾母的耳朵，贾母慈爱的看着黛玉，拉下她捂着自己的手，笑道：“祖母来保护玉儿。”
小厮点燃引线，火苗滋滋燃烧，烟火嗖的升起绽放，在夜空留下绚丽的光彩。只是声响巨大，吵的耳朵有些回音。王夫人搂紧了宝玉，贾母也抱紧了黛玉，黛玉靠在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里，眼中蒙起了水雾。
孙悟空在旁边道：“小师妹，此景这般好，何须伤感。”黛玉点了点头，望着高高窜起的烟火，笑了。
随着最后一朵烟火绽放，空气中的硝烟气息也消失殆尽。
黑夜忽然变成白天，周围一切都消失了，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热闹的谈笑声。繁华落尽，空余寂静。
天边紫雾腾腾，隐约听见有人喊：“大师兄，小师妹。”
黛玉道：“大师兄，我们出去吧。”孙悟空观她面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竹林五仙被孙悟空捆成一堆，嗷嗷求饶。杏仙哭道：“我对仙姑并无恶意，只是瞧她思乡情重，心中不忍，才想着帮帮她！”
“哦？你竟这般好心？”孙悟空气笑。
“正是正是。”
孙悟空观此妖修行不高，不知为何幻境术却是炉火纯青，料想应当有法宝，稍一盘问，那杏仙便如倒豆子般全部交代。
那时候，她尚未能修成人形，有一上仙从头顶云层飘过，掉下一宝贝，巴掌大，刻着八卦。宝物灵气充沛，仙气腾腾，她日日吸取精华，提早修成人形。
宝物失了灵气，里头幻境里不太稳定了，起初好奇，她也曾入幻境，险些出不来，后来再也不敢去了。
孙悟空咬牙：“你自己都不敢去，还把我小师妹关进去？”
杏仙自知说漏嘴，又是一阵磕头求饶。
猪八戒往手上忒了两口口水，手持钉耙，将竹林五仙打回原形，气哼哼道：“饶你们一命，好好重新修人形吧！”
黛玉从幻境里出来后，元气耗损过大，日日犯困。孙悟空想起老君那有一味丹药，补气益血很是有效，当即去天宫取丹药。
天宫云雾缭绕，孙悟空去兜率宫寻不到太上老君，出来一阵晃悠，想着去蟠桃园带几个蟠桃下去给黛玉配仙丹吃。
藏经阁前，两位穿白衣的仙官抱着书籍要去入库，一人道：“神瑛，你去凡尘走了一遭，烟火繁华，富贵温柔，是不是比天宫有意思的多？”
神瑛苦笑，那日他在凡间，随一僧一道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四周风景变化迅速，时而身处悬崖，时而身处广阔大海，脑中空空，不知岁月流逝。
待停下脚步，那一僧一道笑道：“我们的功德已经完成，送你到该去的地方了，去吧，莫回头。”
他穿过一道茫茫光雾，发现自己身处天宫，神体归位，记忆清醒，原来凡间种种，不过是为了还一段灌溉之恩。
他曾想去寻黛玉，打听个遍也无人给他答复，正思绪万千之时，身旁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他。
“快行礼，大圣来了。”
孙悟空道：“二位仙友，老君在何处？”
“近日元始天尊来访，老君应当在凌霄宝殿。”
孙悟空道了声谢，正要走，忽然又回头，瞥了眼神瑛，却什么也没说。
待孙悟空走远，那仙官拉着神瑛问：“你与大圣相识吗？怎么还多看你一眼？”
神瑛茫然摇了摇头。
“神瑛，大圣如今前程无量，你既能搭上大圣，日后可别忘了我。”
神瑛哪管耳朵旁的喋喋不休，他仔细回忆，没有关于大圣的丝毫记忆，但又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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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圣黛幻境共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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