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蘅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一片惨白。
“姑、姑母!”她失声叫道,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您说什么,与高家郎君定亲?”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砸懵了,语无伦次:“这如何使得!我与他初次见面,对他是什么样的人一点都没有了解,而且他出身寒微……”
“昭蘅,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高俨的父亲虽不算争气,但今日之举,足以证明其品性贵重,堪为良配。他舍命护你清誉,这份情谊,难道还抵不过门户之见?还是说……”冯般若的声音陡然转冷,“你觉得他坏了你原本的好去处?”
冯昭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弓起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床榻上,声音带着哭腔:“姑母明鉴!昭蘅绝无此意!高郎君救命之恩,昭蘅没齿难忘,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此仓促?昭蘅实在惶恐!求姑母收回成命!”
她伏低身子,额头几乎触到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终于决堤,浸湿了衣襟。
如今的冯般若,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一生沉浮。
冯般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冯昭蘅,凄楚的哭声落在冯般若耳中,非但没有激起丝毫怜悯,反而像是一阵阴风,吹得她心底那点怀疑的火苗“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哭得越惨,求得越急,越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的惊惶失措。
冯般若冷冷地望着她:“惶恐?昭蘅,你是在惶恐嫁与高俨,辱没了你?还是在惶恐我,看穿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本以为你年轻不懂事,你屡次陷害兄嫂、挑拨离间,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也就是了。可你如今在做什么?”
“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目的竟然就是这样?你不把你阿耶阿娘的颜面放在眼里,也不把整个冯家放在眼里,更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你以为我是你手中的棋子,你随意哭一哭、闹一闹,我就轻轻放过你,再像过去那样,要什么都给你,是不是?”
“冯昭蘅,你那时候只有三岁,可你如今已经十六岁了。”
她阖上眼,如今已不敢再看泪眼盈盈的冯昭蘅:“你太让我失望了。”
“般般……”虢国夫人企图劝和。
“你住口。”冯般若立刻喝止她,“没有你在,她能把我也骗过去?你既然站在她那一边,连她那样荒唐的心愿都愿意帮她完成,今日以后她便不必跟着我了,你将她领回去吧。颍川王府太小,如今已容不下她了。”
“般般!”虢国夫人叹道,“你既已经看破,那我也无甚好说的了。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但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当年我亲眼看着你姑丈死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多懊悔?我每日每夜都在怨我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不能待他再好些?他为我而死,可我……如今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了。”
“般般,你不知道一双有情人被人拆散是什么滋味。既然卫玦待阿蘅有情意,为什么你不肯成全?你若觉得冯家门第太高,如今她已经失节,若你都不肯帮她,你叫她自己回去抹了脖子不成?”
冯般若望着眼前祖孙二人,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我今日这话就放在这里。”冯般若道,“只要我活着,她冯昭蘅就不能嫁进颍川王府。”
“不管是妾室、填房,哪怕是做卫玦的儿媳妇,我都不会允准的。”
冯般若的话音刚落,冯昭蘅的身子便剧烈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软倒在地。
虢国夫人抬头望向冯般若,嗓音轻颤:“般般,你这又是何苦?逼死她对你有何益处?你今日这般决绝,难道不怕来日也尝到骨肉离散、追悔莫及的滋味?”她顿了顿,“阿蘅纵有千般错,终究流着冯家的血。你当真要亲手将她推入绝境?”
冯般若冷道:“我此刻唯一后悔的,便是过往太过心软,以为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她年少无知。姑母,你口口声声骨肉情深,可你纵容她、襄助她谋算我时,又可曾想过我?”
“即刻将冯小姐的东西送去虢国夫人府邸。没有我的许可,她今生今世,不得再踏入颍川王府半步。”她再不看虢国夫人瞬间煞白的脸和冯昭蘅骤然停息的哭声,只对着空气,斩钉截铁地落下最后一语,“至于你担忧的绝境……姑母既如此疼惜她,自会为她寻一条生路。只是,那路通向何方,与我冯般若再无干系。”
“你们怨我无情?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狠毒,又怎么样呢?你们视自己的一生为男人掌心的玩物,我万万不敢苟同。”
她推开门,转身就要走。身后越宛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起身跟上冯般若。越宛清心头突突直跳,紧赶慢赶才能追上,却不敢并排而行,只落后半步,小心翼翼地觑着冯般若毫无表情的侧脸。
越宛清想劝慰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徒劳,最终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母亲……”
冯般若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投向远处金红色的夕阳、高耸的飞檐,一时之间只觉得疲乏。
回程的路上,她不愿乘坐慢吞吞的牛车,反而夺下福安公主府的马要自己骑回去。去的时候是三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两人,她不免觉得有些难过,但是这条路是冯昭蘅选的,她绝不能纵容。
绝不能。
她也恼恨。
她恼恨同为恶毒女配,冯昭蘅却始终被剧情操纵,永生永世竟只想做旁人宿命的注脚,不肯去另寻自己的人生。
她纵马而走,交代越宛清说她想出去透透气,顾不得越宛清反对,只给她留下一地尾气烟尘。今夜上京城不宵禁,灯火通明的长街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各色灯笼高悬,将青石板路映得流光溢彩。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丝竹管弦的悠扬声浪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
她策马穿过这流光溢彩的漩涡,马儿似乎也感知到主人心绪不宁,蹄声在喧闹中显得有些迟疑。行人纷纷避让,又迅速被新的热闹吸引开去。
闹市之中另有一队车马正在前行。前头有六匹骏马疾行开路,后头跟着的马车由四匹骏马拉动,车身雕花镶金,在灯笼辉映下熠熠生辉,车帘半卷,隐约可见车内人影晃动,丝竹乐声从中飘出,与街头的喧哗交织。冯般若正欲和这队车马擦身而过,却猝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哭声。
冯般若五感十分敏锐。她循声望去,瞧见那车架最前头引路的,是个身骑高头大马的壮汉,不顾身在闹市,正纵马驰骋,而那骏马身前正有个三四岁大的童子,仿佛是与父母走散了,正站在街心掩面哭泣。可那壮士仿佛没有看见这孩童,横冲直撞地在街上随意行进,只差一息,骏马就将踏在那童子身上了。
冯般若情急之下,自马背上一跃而出,动作迅疾如电,足尖轻点,跨过马车的金顶。
女郎宛如一只俯冲的鹞鹰,在千钧一发之际掠过街心,荡起的微风拂动了孩童额前的软发。她精准地抄起那吓呆了的童子,旋身卸力,足尖在青石板地上一点,已抱着孩子斜斜地倒在路边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旁。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那壮汉的坐骑才堪堪冲到方才孩童站立的位置,马蹄重重踏在空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壮汉似乎这才惊觉,猛地勒住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哇——!”直到安全落地,那惊魂未定的小童才爆发出震天的哭声,小脸埋在冯般若肩头,浑身颤抖。
街上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冯般若身上。她强行咽下胸口中的不适,另一边还要轻轻拍抚着怀中受惊的幼童,眼神更是锐利如刀,冷冷射向那肇事的壮汉以及他身后的华丽车驾。
那辆雕花镶金的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方才车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此刻周遭只剩下孩童的哭声和人群压抑的议论。
车帘掀开一个小缝,有一个男子探出身来,眉头紧锁,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怎么回事?”男子的声音不高,目光扫过那惊魂甫定的壮汉,最后落在了抱着孩子的冯般若身上。他身后,几名随从模样的护卫已按刀上前,眼神警惕地盯住冯般若。
那壮汉慌忙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回禀世子!是属下疏忽!这小儿突然出现在路中央……”
“疏忽?”冯般若打断他,冷叱一声,“闹市纵马,几伤稚子,一句疏忽便能揭过么?”
她眸光锋锐,几乎要连日以来受尽系统和冯昭蘅的闲气都在此刻发泄出来,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车中那人:“若非有人及时出手,一条无辜性命便要葬送在你家仆从的马蹄之下!这便是贵府的行事之道?即便是陛下出行,亦不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我竟不知,这有虞一代竟是你家当家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凶恶的凌厉,清晰地盖过了周遭残余的嘈杂。那人眉峰骤聚,脸上被打扰的不悦瞬间被一层薄怒取代。他身后的护卫更是齐刷刷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数道森冷的目光如实质般锁定了冯般若,空气骤然绷紧。
“放肆!”车中人尚未开口,跪在地上的壮汉已按捺不住,抬头怒斥,“哪里来的无知竖子,敢对世子如此无礼!”
“闭嘴。惊扰了世子,该当何罪,回去自有分说。”说完,那人的视线再次落回冯般若脸上,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似笑非笑。
“女郎好身手。”男子道,“只是,冲撞世子车驾,纵有救人之功,亦难掩女郎当街拦阻、冒犯贵人之过。”
“世子?”冯般若冷嗤,随后问,“你家是什么世子?”
“北海郡王府。”
到了这里,冯昭蘅小妹妹就要暂时下线几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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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蹄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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