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说，我昨天救的人是您弟弟？”
简宁望着这张与昨日几乎一致的脸，有些狐疑地问。
沈壹收起手机：“是，谢谢简小姐昨天救了他，他不懂事，还望简小姐海涵。还有......我姓沈。”
“没事沈先生，您不用特意这样，举手之劳，任谁看见有人……落海，都会施以援手的。”
她没说他弟弟是自己跳的海，家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想轻生，知道了会很难过的吧。
沈壹笑了下，点头：“嗯，可是简小姐救了他是事实，那是你应得的，我的心意可能略显肤浅，还望简小姐没觉得冒犯拒绝我才好。”
话说到这份上，简宁拒绝的话只好吞进肚子，打着哈哈：“怎么会呢沈先生。”
“那我可以邀请你吃顿晚餐吗？”
“我……”
“宁宁，客人是不是点错了呀！”
许慧安收到钱，也吓得跑出来，见沈壹还在，没注意到自家闺女的不自然，问沈壹是不是多摁了个零，要把多的退还给他。
沈壹笑而不语，目光始终落在简宁身上。
简宁拉回许女士，低声解释道：“妈，没摁错，这位先生是我昨天救那人的哥哥，来道谢的。”
“这样啊。”许慧安面露难色，望向沈壹关切地问，“那您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沈壹：“挺好的，谢谢您的关心。”
许慧安：“钱我还是退您吧，救人是人之常情——”
“阿姨，”沈壹打断她，笑得像个假面虎，“应该的，不过我想请简小姐吃顿饭表达感谢，不知道可不可以？”
许慧安和简宁对视一眼，没多犹豫，干脆答应。
“妈？”简宁有些怀疑这亲妈的纯度，许女士笑容灿烂，很难不让她怀疑其中有别的目的。
果不其然，许女士下一句就是：“先生你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你别误会，我就随便问问，不然怎么放心我女儿跟你走呢？”
简宁突然觉得脸都丢尽了，可沈壹却没察觉这其中的微妙，不仅如实相告，还画蛇添足。
“我理解您。我叫沈壹，今年22岁，做管理的，家里就我和奶奶，没有女朋友。”
听到尾，简宁深感不对劲，不是对“女朋友”，而是“和奶奶”，她率先发问：“沈先生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沈壹一听，忙改口：“是，还有个弟弟。”
许慧安倒没在意那些，最后的“没有女朋友”，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笑得合不拢嘴，心想做管理的也不错，有主见，工作肯定也没那个做什么策划的小伙那么忙。
再者说，沈先生外貌、举止、谈吐，都不庸俗，要是女儿能和沈先生进一步发展，也不是不可以。
“好，那宁宁你就跟沈先生一起去吧，人家能找到我们这，说明是真心实意想和你道谢。”
许慧安难得不说她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出去吃喝玩乐。
简宁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可面对沈壹依旧标准的笑脸，她又不懂得如何推辞，在母亲的催促下迷迷糊糊拿上包和沈壹出了店。
沈壹今天没开车，和她并肩走在人行道。
两人的距离忽远忽近，快要挨到时又不着痕迹地拉远。
沈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脚边跟随两人紧挨着的小团影子上，情绪有些微妙，想要再近一些，让影子重叠在一起。
“沈先生。”
简宁忽然叫他，声音轻柔。
沈壹偏过头，对上她明亮浅棕色的眼瞳。
“嗯？”
简宁还是毕业后第一次与这种成熟男性走在一起，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不像香水，也不像沐浴露，像是烟草味，但不刺鼻。
混合着男人特有的荷尔蒙味道，她这心里边总觉得怪怪的，表现得拘谨，提着包的手心都不由得开始冒汗。
“冒昧问一句，您是双胞胎？”
她随便扯了个闲话，缓解尴尬。
说的谎，总要想办法圆回来的，只是沈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个凭空捏造的弟弟，简宁就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他说话头一回这么没底气。
“嗯，是。”
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沈先生有时间可以多留意下你弟弟，我感觉他……心理方面，或许有点问题。”
沈壹心脏骤然猛缩，脸色顷刻间苍白没了血色。
“沈先生？”
沈壹一直沉默，简宁歪头看他，以为自己冒犯到他了，她一个外人凭什么对人家的家人指手画脚，还说他弟弟有病。
沈壹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好，我会多留意的，谢谢简小姐提醒。”
“我叫简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然一直这么说话感觉太拘束了。”
“好，简宁。”
沈壹带她去了步行街一家口碑很好的川菜馆，得益于昨晚的“偷听”了解到她的口味，不至于请人吃饭时闹乌龙。
沈壹不太能吃辣，很少夹给自己，倒是很照顾简宁。
简宁也不是那种没眼力见的吃货，虽说是道谢，但她总觉得这个沈先生太过迎合她了，这种有些讨好意味的相处，她也收敛了许多，导致吃完饭后，大部分菜都没怎么动过。
“不符合你的口味吗？”沈壹有些意外，还有些不解。
简宁轻轻擦拭着嘴，对他笑笑：“没有，很符合，只是沈先生似乎吃不惯川菜，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沈壹摇头：“不用在意我，这顿饭是为了答谢你，你的体验对我来说才是最主要的。”
简宁微微拧眉，沈先生说话从来都是这么一股子官腔味吗？但也可能是职业关系，学管理的大概都是这样吧。
沈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喊来服务员刷卡结账。
简宁注意到沈壹嘴角的一点油渍，和他指了指位置：“右边，下来一点。”
沈壹擦了几次没擦掉，简宁便提起水壶倒在纸巾上润湿，站起身隔着餐桌伸长胳膊就要为他擦。
沈壹愣住，女孩手上一股茉莉花香钻进鼻腔，动作轻缓地为他擦掉油渍，幅度虽小，手背也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嘴唇，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快要停止。
简宁没有察觉，擦完后收回手将纸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像是松了口气：“好了，干净了。”
她是有点强迫症的，像沈壹这么干净的脸沾染了污渍，是忍不了的。
沈壹脸烧得不行，指节弯曲在唇前掩饰地轻咳一声，嗓音低哑：“谢谢。”
简宁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道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怎么脸红成那样，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这样想着，她笑着打趣道：“沈先生好纯情。”
“应该不止是没女朋友，甚至都没谈过女朋友吧？”
沈壹看着她，视线不自觉落到她只抹了润唇膏粉嫩的唇瓣上，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面对她的调侃，他只能慌张的喝水不做回应。
离开店后，夕阳才慢慢浸染天空，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格外长。
送简宁回去的路上，沈壹要到了她的号码。
“沈先生，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
简宁笑容纯粹，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沈壹弯起唇，语调缓缓：“简小姐，你人缘很好，在海边随便问问就能了解。”
“原来是这样。”简宁挑眉。
虽说先前就告诉他别这么喊，可自己也一口一个“沈先生”，也没好再纠正沈壹。
正当沈壹认为聊天终止时，简宁兀地亮出手机二维码。
“加个联系方式吗沈先生？”
说实话，像沈壹这种优质男人，她还是心动的，只不过要是主动被拒绝，那就是她多意了。
沈壹没有她脑海里过了八百个弯的婉拒，而是坦然扫了码发申请，然后微笑着问她：“简小姐的宁是哪个宁？”
简宁：“宁静的宁。沈先生呢，哪个一？”
沈壹低眸在手机上备注好她的名字，像是思考许久后才下定决心回道：“数字一的大写壹，很通俗。”
最后三个字，笑得勉强，又无奈。
他叫沈壹，是因为沈译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可他出现时，对沈译也是陌生的，也不愿意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就分离开了。
取名为“一”，那么单调，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第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
这也是一种否定和提醒，提醒他不是沈译，否定他是沈译。
简宁却笑着说：“壹，代表包容，稳定，专一。很符合沈先生的气质。”
沈壹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因为她的解释心情开朗不少，眼神温柔，轻声道：“谢谢，简小姐真是个温暖的人。”
简宁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沈先生真是抬举我了。”
沈壹笑笑没说话。
两人礼貌道别后，他目送她走进花店，才转身慢慢走回酒店。
早上沈译从秦盛恒家出来就回了酒店，睡醒一觉起来他又趁机会径直来找简宁，公司的事还没来得及回复。
手机消息铃响。
简宁：【Hi！】
沈壹回她：【简小姐到家了。】
简宁：【沈先生不是看着我进去的吗？】
沈壹深吸气，回了个“抱歉”，便息屏放好不再回复。
看到手机，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短暂忘记了自己是沈译分裂出来的人格，简宁是他首次接触不知道他情况的人。
她像对待一个正常人那样对他，而他也因为那一份纯粹，好像真的短暂成为了正常人。
他又打开手机，简宁回了个“没事”的表情包，沈壹想了想，还是清掉了聊天记录。
回到酒店，沈奶奶问他去了哪，他下意识藏了藏手机：“去海边透透气。”
沈奶奶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他：“是该透透气，最近辛苦你了。”
言尽于此，沈壹犹豫片刻，问道：“过几天沈译……”
沈奶奶看他一眼，沈壹又重新换了个说法：“我要去一趟星海广场，是这样吗？”
沈奶奶：“那得问你自己，公司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你可以放松放松。”
还未等他再开口说星海广场的事，沈奶奶打岔，她如鹰一般的眼睛带着探究：“我听秦医生说，你最近不想治疗，想调整调整。”
沈壹蹙起眉，有些疑惑，但想来肯定是沈译的决定，又给他扔烂摊子。
“调整是好事，但吃药和基本的复查要去。”
沈壹蹦着唇线，没作声。
“小壹，你和小译是一体的，身体养好了，你们都好。”
沈译每次不愿意做的事，到头来都是沈壹揽下。休息时间全是沈译的，一到压力大一点的事他就逃避，每天一睁眼就是为他收拾残局，他也很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好了，回去休息吧。”
沈奶奶看出他的疲惫，终于是放人了。
沈壹出现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很少和沈奶奶聊天唠家常，他性格又沉闷，所以现下也没什么能说的。
“嗯。”沈壹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住，“奶奶您年纪大了，不能再吃甜食，家庭医生每个月会来为您体检，注意事项我已经交代过李姨了，在项目正式开启前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话音落，沈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奶奶到底是关心他的，不论这关心是给沈译的，还是他的，终归是他们的。
记忆里这么个老太太从他有意识开始就照顾着他，虽说大部分关心都是为沈译着想，但静下心来时想，他本就是沈译，奶奶也本来就是关心他的，就好受的多。
可黑夜里入睡时，意识又像掉进无底的空洞，与外界隔离时真实的感受又告诉他，他不是沈译。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归从哪里，一味的听从他人的指示，你该怎么做，而不是你想怎么做。
情绪就如此反复，直至下一次睁眼，面临沈译带给他的陌生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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