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黑暗。
意识像沉入黏稠的油底,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无力感。宁澈蜷缩在粗大的、锈蚀的管道下方,身下是积年的污泥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刺鼻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CS气体残留的灼烧感,折磨着他的呼吸道。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从高处滚落的撞击伤,被金属边缘划开的裂口,还有因为恐惧而持续紧绷到近乎痉挛的肌肉。
上方仓库层传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交火的短促爆音,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被空间扭曲了的呵斥声,都暗示着追捕者之间发生了冲突。但这与他无关了。无论是哪一方获胜,等待他的结局都不会改变——被清除,或者被利用。
绝望如同这地下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思维。他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就是这个小东西,毁掉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一切。母亲的遗愿,与地球沟通的梦想……在此刻看来,是多么可笑而不切实际的幻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理想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刺激性气体让他的眼睛干涩剧痛,而内心的枯竭更甚。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异响,从他怀中的盒子里传出。
宁澈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他下意识地将盒子抱得更紧,仿佛它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但预想中的能量爆发并没有到来。那声轻响之后,盒子缝隙里透出的、不稳定的翡翠色光芒,反而渐渐稳定下来,变成了一种非常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缓慢明灭的柔光。它不再刺眼,不再狂躁,而是温顺地、持续地亮着,像黑暗中一颗微弱却执拗的星辰。
这光芒驱散不了多少黑暗,却奇异地,在他几乎被冻僵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小圈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鬼使神差地,用颤抖的手,轻轻打开了盒子的卡扣。
“共鸣器”静静地躺在里面,那块来自母亲的、刻有生态共振纹路的芯片,正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晕。它不再烫手,触感温润,仿佛一块有了生命的暖玉。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识流,如同穿过无数干扰的无线电波,直接渗入了他的脑海。不再是之前那声撕裂般的哀鸣,而是……一种模糊的、带着沉重压力的“感受”。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和状态——束缚,窒息,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耗尽的疲惫。
这感觉如此真切,如此……熟悉。就像他此刻身处这地下牢笼的感受,被放大了千万倍。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召唤。
这是……共鸣。
他自身的绝望与困境,与他之前感知到的地球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通过这个奇特的装置,产生了某种同步!地球意识,并非高高在上的神祇,它也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某种……“病痛”?
母亲的话再次回响:“它很美,美到值得我们为之生存,而非仅仅为之赴死。”
或许,母亲想说的不仅仅是地球过去的美丽,更是它现在正在承受的、不为人知的“病痛”之美?一种需要被理解、被呵护的脆弱?
一股莫名的力量,混杂着对母亲信念的确认,以及对脚下这颗星球感同身受的悲悯,开始从他枯竭的心田深处涌出。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他要把这个发现,把这个关于地球可能正在“生病”的猜测,传递出去!
求生的**,第一次压倒了绝望。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装置。之前粗暴的过载和刚才的摔落,似乎歪曲了某个精密的感应线圈,但也可能因此,让它进入了一种更敏感、更倾向于“接收”而非“放大”的状态。他不敢,也不能再主动激发它。但或许,他可以尝试……修复它,理解它?
他借着那微弱的、呼吸般的光芒,开始在身边的污泥里摸索。他需要一个工具,任何可以帮他稍微校正那根歪曲线圈的东西。
地面上,仓库内的对峙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利剑”小队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训练,暂时压制了“暗影”小组的渗透。但“暗影”小组利用复杂地形和烟雾周旋,一时也难以彻底清除。双方都有所顾忌——林暮寒要活口和完整设备,陈焰的人也要活口和设备,都不想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指挥官,目标信号消失在东南角地下管道入口。下方结构复杂,信号衰减严重,无法精确定位。”副手报告。
林暮寒看着战术板上那个消失的红点,眉头紧锁。地下环境更加复杂,强攻的风险成倍增加。 “封锁所有已知通往地下的入口。派遣小型侦察机器人下去。他跑不远。”他必须保持耐心。猎物已经入笼,急躁是最大的敌人。
而在数据层面,苏昼的“窗口”正在承受压力。理事会安全部门的反制程序开始扫描异常数据流,她不得不耗费更多精力来维持伪装和清理痕迹。她尝试追踪宁澈的“灵犀”手环信号,但地下环境让其彻底离线。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她低声抱怨,但眼神却愈发专注。越是难以捕捉的真相,越值得追寻。她开始调取这片区域古老的建筑蓝图,寻找可能被遗忘的地下通道。
地下。
宁澈终于在污泥中摸到一小段粗细合适的、坚硬的金属丝。他顾不上肮脏,用牙齿配合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掰成合适的形状,然后借着微光,屏住呼吸,尝试去拨动“共鸣器”内部那根歪曲的线圈。
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每一次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都让他心惊肉跳。汗水混合着污垢,从他的额角滑落。
时间,在黑暗中仿佛被拉长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那根线圈回到了大致正确的位置。
就在线圈归位的瞬间——
“共鸣器”核心的柔光,轻轻地、如同涟漪般荡漾了一下。
没有能量脉冲,没有哀鸣。但宁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萦绕在装置周围的、代表着地球沉重压力的“感受”,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丝。同时,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指向性”,隐约传来。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和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中,有一个极其微弱的方向标被点亮了。
不是出口的方向(出口必然被重兵把守),而是指向迷宫更深处,某个未知的、或许能暂时避开追捕的方向。
这是陷阱?是装置的故障?还是……地球意识在绝境中,给予他的一线渺茫的指引?
宁澈没有时间深思。他选择相信。相信母亲,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脚下这颗星球,并非全然冷漠。
他紧紧握住散发着微光的“共鸣器”,将它作为黑暗中唯一的路灯,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的剧痛,朝着那冥冥中感应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更加幽深、更加未知的管道迷宫深处。
微光摇曳,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也照亮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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