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
极其不屑的语气,与他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的表情,交相辉映。
今涣离维持着往右偏头看他的姿势,张了张嘴,最终沉默转头,看向窗外。
师母说过,到京朝学堂,要收敛脾性。不轻易与同窗发生冲突,不与他人计较。
京朝学堂乃大晟第一学府,汇集全国能人异士,就为日后能为国所用。
昭辰帝称帝后,只有世家子弟能读的学堂,全国免费开设,女子与平民皆可入学就读。因读书人数实在是多,原本单人独坐的大书桌,也改为两人并坐的小书桌。
这些学堂选拔出的人才,最终都会到京朝学堂就读。
今涣离来这,是为寻她那当老师上瘾的师叔。
年初时师叔不再传讯于师母,半年过去,师母确定师叔失踪。
师母又算出,她不可逆转的死劫出现一丝生机,此转机恰好在京朝,二话不说把她赶下山,塞进京朝学堂。
能进京朝学堂是凭真本事,能进这个班,更能说明如此。
只是她的同窗们似乎不那么认为。
第一天上学,因她通体泛白,眼眶乌黑,嘴唇泛紫,还穿着与众不同的藏青色道袍,同窗们对她感官便不好。
后不知哪来的传言,说她和一女子进了一趟布政堂,招鬼威胁老师们,她才能进他们班。
他们厌恶她还有个理由,人人敬重的君墨爻本一人独坐,她来后问都不问,就坐到他身边,实在不知礼数。
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也多亏她身边这人,功德满满,金光罩体,作为个从来攒不住功德的人,都沾了不少光。
就凭这点点“光”,她收听近乎整个班的闲言碎语。
什么她不知好歹,什么她看着就像鬼......
她揉搓耳朵,这几日听来听去也听腻了。
屏气凝神,体内沾的光正缓缓流动,她双眸幽幽,自跟师母入道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
无恩不受禄,何况这位“大金人”在身旁,她为他们看看面相,算算命就当回馈了。
她手腕转动,引气汇聚双目。
身旁人的面相如薄雾笼罩,便是不容窥探。她不纠结,转而看其身上气运。
浑厚气运流动,照得此人金光闪闪。
她咽下口水,人与人的差别怎能如此之巨?
未免自己忮忌过头,她急忙转移视线,观其整体是否有恙。
目光扫动,她眉头一皱,“大金人”额上金光笼罩之下,不明显黑雾游走。
再仔细瞧,其中还有小孔,身上气运正几不可闻地往里涌。
视野展开,她一排排扫过同窗,停在一女子身上。
女子名君心,与“大金人”是堂妹兄。
君心额上与“大金人”如出一辙,她双眼微眯,手指快速掐算。
骤停一刻,她拍了下君墨爻,严肃认真,“你家祖坟被人动了。”
君墨爻忽然被拍本就不满,听到她说的话脸色差的能吃人,“什么鬼?你乱说什么?”
周围人听到动静,纷纷看向他们,前后排萧遥与崔奇为首,凑了过来。
萧遥转身,右手搭在君墨爻桌上:“她可是乱说什么惹你这么不高兴?”
崔奇暗中瞪她。
她举起左手,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并非乱说,我乃玄门中人,方才施术瞧出你与那位君姓女子......”
话没说完,崔奇打断:“别说你那些鬼言鬼语,警告你别乱攀关系,长得一幅鬼样。”
有人附和:“就是啊,你是那女人招来的鬼祸害学堂的吧?”
“早打听过了吧,这才多久,就忍不住接近世子。”
这群人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惹君墨爻不快,她是罪该万死。
她......有口难言。
也罢,是她唐突。
她埋首臂弯,左耳进右耳出他们的闲言碎语。
如此他们不再纠结她,一人一句,对君墨爻嘘寒问暖。
她悄悄转头,露出只眼睛。
君墨爻靠着椅背,翻过两页书,眉头微皱,略有烦躁。
周围的人立马明白他们太吵,一时间全部噤声,像训练已久的士兵。
她叹为观止,不愧为功德圆满之人。
“咚咚咚——”
上课钟声敲响,崔奇眼尖瞧见她在看,立马指着她,“注意自己身份,别谁都惹。”
同窗们迅速反应,瞪她几眼,才回去位上。
“啧啧啧,”她感慨不已。
有人人见人爱,有人花见花枯......
她微不可查叹口气,沾别人的光,多少也要回报。
趁着老师还没到,她挪近低声和君墨爻说:“我没有骗你,你功德圆满,额上出现黑洞不合常规,再加上你堂妹额上也有,我算了算,有人意图窃取你们的气运。”
“装神弄鬼,”君墨爻不掩嫌弃,“以后别和我说话。”
行。
她竖起身子,摊开课本。
她有这份心,他不应,老天奶不会算她受恩不报。
老师推门而入,就着昨日内容,继续讲授。
她看向窗外,群山环绕,绿意盎然。
神游间,下课钟声敲响。
她快速回神,灵光一闪,手指迅速掐算。
今日有望寻到师叔踪迹,恰好近几日沾的光够她催动千里寻踪符。
她二话不说,背起背包跑出明伦堂,往左靠近正门,躲进小林里。
掏出千里寻踪符与香,将符箓折成纸鹤,焚香念咒。
僵直的纸鹤瞬间有了灵魂,扑闪翅膀,向上飞动。
它转悠一圈,穿出树林。
她一路追随,经过布政堂,绕过食德轩,到同文馆前。
两名侍卫挡住她的去路:“这位同学,可有老师准进的令牌?”
纸鹤似有所感,往上飞了些,躲过侍卫往里冲。
她眼睁睁看着,除了焦急别无他法。
侍卫瞧她不动,长枪交叉,“同文馆乃老师居住之地,若无准进令牌,请不要随意前来打扰。”
她讪讪一笑:“抱歉,方才瞧见个纸鹤会飞,一路追着就到这了。”
他们眉头紧皱,对她胡扯很是不满,“这位同学,诓骗非好品质,既是学堂学子,就该知晓礼义廉耻。还请回去,勿要叨扰里面老师!”
“知道了,”她颇为留恋注视纸鹤离开的方向。
侍卫目光警告,她转身往回走。
这符纸算费了,下一次施法得再等几日。
算过机缘,算过可施展法力,没算自己运势。
她长叹口气,穿过廊庑,右转过角门,再走几步,来到食德轩大门。
抬头瞧着食德轩的牌匾,她目光坚定——先吃饭!
食德轩分两层,在京朝学堂左中侧,占地一成,桌椅相隔适当,排列有序。
餐食由宫中御医调配,学子们只需排队领就好。
她快步进入,排到队伍后方。
惊呼声响起,前方不少人转身朝她后方看。
正前方两位女子正巧与她视线撞上,猛地向后一缩。
她不解:“怎?”
女子似是忘了为何转身,摇摇头,立马转回去,隔她天远地远。
她无奈一笑,抬起手一看,果然又白几个度。
“哟,这不是鬼同窗?”
她回头。
崔奇,君墨爻等人正排在她后方。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多人回头。
崔奇继续讽刺:“还以为你吸人精气就好,不需要吃饭呢!”
她冷然扫他一眼。
他猛地噤声,凑到君墨爻耳边:“更像鬼了。”
君墨爻看过来。
她微皱着眉,眸色阴沉,脸色比在课上白了好些,崔奇倒也没说错。
他睫羽轻颤,想不通碰见她后,那莫名其妙的嫌恶。
她转回去,懒得搭理。
“都是同窗,别这么讲,”他这么说。
“虚伪,”今涣离翻起白眼,她可没错过他眼底厌恶。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两人都听到了。
崔奇一把捏住她的后领,瞋目切齿:“你说什么?”
她回身捏住他的手腕一把甩开,瞥了君墨爻一眼:“恼羞成怒。”
他眼眸一闪,扯过崔奇:“你说她像鬼,我们便离她远些,免得她招些什么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们也无从得知。”
崔奇颇为赞成,离她远了些。
她轻嗤一声,排好自己的队。
轮到自己,她端走自己的餐食,寻找空位。
一男子匆匆从自己眼前跑过,带来的风吹动她垂落的细发。
她停下脚步,视线追随他而去。
双耳奇大无比,她认出,是她同班的方卫。课前帮君墨爻嘲讽她的队伍里,有他的身影。
拿过餐食的崔奇走过,煞有其事般:“鬼同窗还真见到鬼了?”
君墨爻也走过来:“那还真说不定。”
她充耳不闻,往靠墙的空位走。
一坐下,周围人不约而同端起餐食,远离她几个位置。
她眉头紧蹙,方卫背上的婴孩不知好坏,但鬼纠缠人,实在不是好事。
不经意抬首,周遭竟无一人。
她摸上眼尾,红痣蔓延,羽毛般红印显现。
极阴之体碰上恶寒之物,红印出现。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环顾四周寻找方卫。
视线略过安静吃饭的学子,毫无预兆撞进人群簇拥中君墨爻眼里。
他眸中疑惑不散,似乎不解为何总与她交集。
她已然扫到后方,方卫正于最角落处吃饭,餐盘边多出双筷子。
她再次坐下,靠向木凳,捏着自己手指。
常人手有血色,她刚好相反。
说她像鬼,倒也没错。
估摸着方卫吃的差不多,她起身走向门口。
一阵风过,来者便是方卫。此人行如疾风,是个急性子。
她不动声色瞧他右肩趴扶的恶鬼,在班上没曾看到,该是躲了起来。
现在这么无所顾忌......她回头,气息混杂,不似班上那样,气运昌盛。
她喊住他:“这位同窗,这么焦急是要去作甚?”
方卫停下脚步,眯眼打量她一眼,很是不耐烦,“关你何事?”
他不作停留,往武备轩跑。
她追上去,“最近你可觉得肩颈沉重,浑身发寒?”
他停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指指他的右肩颈:“此处一婴孩正趴着。”
婴孩丝毫不遮掩浑身鬼气,阴森森对她笑。
婴孩与方卫魂魄之间蛛网尘封,密不可分。
它不是最近才附身的,它一直在他身上。
方卫嘴角向下撇,两颊肌肉紧绷,“瞧你那鬼样,还我肩头趴着婴孩,你不会还要说它是鬼吧?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鬼?”
他朝她脚边吐口口水:“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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