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杜蔺精疲力尽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刚打算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无非就是一些“你为什么又出去找女人”和“你为什么又跟踪我的话”,杜蔺没什么情绪地握紧拳,门将将虚掩,她靠在墙上,身体无力地慢慢下滑。
杜蔺看着漆黑的夜空,听着门内摔东西的声音,大脑慢慢放空。
这是一场无尽而又空洞的噩梦,从她出生开始,一场充满算计和屈辱的噩梦,一场贯穿她整个童年的噩梦,这场虚无大梦里,她永远是不被爱的那一方,无论再怎么努力,看见的永远是父亲的冷漠和母亲的无视。
父亲不爱母亲,他自诩爱自由,不愿为了一个人而舍弃万般红尘,可母亲却深深爱着他,母亲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带着一切作为娶嫁的筹码,甚至不惜下药让自己怀上孩子来捆绑求父亲去尝试爱这个家。可一个轻浮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段卑劣的血缘而被困住在一方,他依然女人不断,不在意母亲发狂的愤怒。知道母亲生气摔他喜爱的瓷器后,也只是偷偷的将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便宜的假品,然后甩袖离去。
年幼的杜蔺曾经很多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没劝过,可只要她开口,母亲的眼神就会充斥着她看不懂的仇恨,仿佛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与她孽缘至深的仇敌。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一个随时易碎的玻璃容器里,解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摔碎它,可将玻璃摔碎,杜蔺也就失去了她的家。
母亲应该说出那句“我们离婚吧”,可是她不愿意,固执地就像一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而不愿意放手,她固执地想着曾经英俊而又温柔的花心男人和现在这个陌生的他有一丝一毫的重叠之处,任何一丝一毫如同热恋期的举动都会获得她的珍视,同时她也自动过滤掉了任何不好的东西,比如丈夫一次又一次的出轨,一次又一次的放手,她只是像个永远都是情窦初开模样的女孩固执而又疯魔的想着以前的影子来麻痹自己,她想着父亲总有一天会回头,总有一天能回头看看自己,看看这个支离破碎却不曾被打碎的家。她反复地从记忆里打捞丈夫美好的影子,在她的心中,默许自己摔东西就是一种对爱人的纵容和宠爱,你看,他还是爱我的,母亲如同上瘾一般贪婪而又不断吮吸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仿佛能通过这拼凑出爱人最初的样子,哪怕她能感觉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换了。
偷听并不是什么非常道德的事,何况杜蔺也不想听他们日复一日的争吵。
月色皎洁,如流水般倾泻,潺潺流淌,银纱笼罩,落了满地的芳华。
杜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享受着晚风都来的刺激,她只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顶多只能算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毕竟,试图拯救一个深陷泥潭的母亲而后失败是每个东亚儿女都要经历的事情。
杜蔺烦躁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她想她应该放弃拯救深陷泥潭的母亲,日复一日的学习,过着索然无味的日子,有时也可以像崔秋秋一样期待一下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然后经历一段不吵不闹平平淡淡的恋爱,最后通晓一切淡然离去。
晚风轻抚,钻进杜蔺的校服袖子里,带来清晰的凉意,让浑浑噩噩的她精神了不少。
杜蔺想不通自己还能干什么解闷,一想到鸡翅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突然想去看看它,好歹给它盖点东西。
巷子幽深而又宁静,一条铺满古朴青石的巷子一直延伸到了巷子的尽头,下过雨的路并不好走,带着湿湿滑滑的感觉混合着泥土更让人叫苦不迭。
杜蔺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好像就是女人住的地方,那天实在太晚太黑,它根本没来得及想到两个地方竟然重合了。
也算缘分。
风儿轻轻带起了杜蔺垂在耳边的发丝,有些挠人,她刚下意识地想将头发别至耳后,身后就有人用温热的手代替了她的,两只手精确的碰在了一起。
指腹柔软,杜蔺身体一僵,缓缓地回过头来,就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上翘笑成了弯月牙。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宽松睡衣,站在杜蔺身后,在这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就像一阵让人无法触摸的风儿,探不清真假和虚实。
女人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这让杜蔺会怀疑自己前日所经历的是否就是一场梦,一场遇见水月的梦,梦里的一切都美好得她留恋万分,而梦醒了,一切就回到原点。
其实柳叶也不确定是不是那天的小同学,她下楼扔垃圾就看见小小的一团身躯,有点子好奇,凑近一看没想到还真是。
柳叶半眯着眸子,没等杜蔺开口就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
看来还是记得的,杜蔺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杜蔺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悄悄拉开了覆盖在鸡翅上的布。
鸡翅睡着了也照样可爱,圆滚滚的肚皮上下浮动,仔细听还能听见猫儿打呼的声音。
柳叶一下就会意了,安静的看着小奶猫的睡颜,余光一瞥看见旁边塑料碗中的奶渍。
“你这用的什么奶。”
“牛奶。”
“牛奶?”
杜蔺抬起头来,点点头,眼神中略带疑惑像是无声的询问。
柳叶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她才好,她摸了摸鸡翅的肚皮,继续道,“奶猫还没断奶,要用羊奶,而且一下喝不了多少,要用奶瓶。”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润,就像含着一片薄荷糖般的清爽,一点儿也不含糊。
杜蔺眼神炽热地看着她,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对了,你把它养在这,“不怕被狗啊什么的吃掉吗。”柳叶问。
“没有别的地方了,”杜蔺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如果可以你可以帮我养吗,我会报销抚养费的,它叫鸡翅,很可爱的。”
柳叶低头看着她认真而又像托孤的表情,莫名有些古怪,还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末了,她瞧着杜蔺真诚而又热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求抱抱的小狗,她再这么看下去,杜蔺一定会长出一条疯狂摇着的尾巴,然后球成一团懒洋洋地埋近她的腰窝。
柳叶的眼神实在直白而不加修饰,这让杜蔺脸颊不由晕上绯色,……难道自己的举动很奇怪吗,还是扣子没扣紧?她偷偷低头查看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很好,一切正常,而后用余光扫描了一下眼前人,终于确定,
只是在发呆而已。
确认答案后,杜蔺有些不开心了。
怎么能这样呢,就这么对着我发呆吗,我是什么特别无趣无聊的东西吗,和我待在一起很尴尬吗,很难打发时间所以要发呆来解决吗,杜蔺气恼地想,不愿意再和这个无情的人对视。
可是越憋心里的那股气就越汇越大,几乎要将她生生吞没,杜蔺突然心口一抽痛,鼻子酸酸的,背对着柳叶,一滴泪夺眶而出。
不应该哭的,不能哭,会被笑的,杜蔺抬手想要去擦,可是眼泪越擦越多,她别扭地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可一闭眼就是柳叶瞧着她发呆的样子。
其实柳叶一开始就察觉到杜蔺的情绪不对劲,从她一开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很奇怪。
哪有人半夜看小猫的,可能和父母吵架了,然后离家出走,或者是和朋友吵架了,然后一刀两断,总而言之,关于小女生成长的事,她作为一步步从青春期走来的过来人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是她也不好意思说,毕竟她着实是认为只有几面之缘,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推杯换盏互诉衷情的地步,柳叶不动声色地维护小女生成长期的骄傲和不容踏步的绝对领域。
好半久,两人都是沉默,杜蔺站起身来,转过身子刚要和她告别,柳叶就瞧见了她眼角的湿润。
杜蔺的身高不高,还需要抬头看她。
哭了吗,柳叶兀自地想,顿了顿,她觉得自己应该来安慰安慰她。
柳叶微凉的指节缓缓搭在她的脸颊上,而后向下轻轻捧住她的脸,认真看着杜蔺的眼。
杜蔺的眼睛很大很亮,从她透亮的眸中,柳叶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大半身形。
她的心里亦是酸酸的,老实来讲,柳叶并没有什么安慰别人的经历,也许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孤身一人,打碎委屈往肚子咽的后遗症吧。
夏夜微凉,远方不时传来几句蝉鸣叫人心情烦躁。
“你有什么愿望吗?”柳叶沉默半晌,突然问。
杜蔺被她吓了一跳,她挣脱开脸上的束缚,睫毛轻颤,别过头。
“考个好大学,然后……没有烦心事。”
杜蔺有些紧张,她怕自己无意识的躲避行为会被柳叶误判成她讨厌别人的接触,就像那天她匆匆逃离一样,她会不会误会。
好在杜蔺的想法是多余的,柳叶没察觉到她内心的纠结。
柳叶想了一下,微微蹲下身子,保持视线和杜蔺齐平,杜蔺的目光也随着她而转移。
“爱人就像生长期的抽痛,我们练习拥抱,用未愈合的骨骼去校准生长的方向,用点点淤青丈量生长的环境,也许你可以试着接受这些。就像品尝一颗话梅,起初酸涩的感觉让你难以接受,而后口腔慢慢分泌出口涎帮助你化解,话梅顺着你的齿腹,留下甘甜,等到你再一回头,也许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它的难耐,而是带给你的清爽呢?。”
“一切都会好的...乖。”柳叶轻轻抱住了她。
杜蔺一言不发,作势往柳叶的怀里拱了拱。
她想,爱上她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如果可以再早出生一点,她是否也能有机会和她一起长大,看她用橡皮擦拭改订校服的划线,走路时大腿不经意带出的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角度。又或者是能和她一起上下学,看她因为写不出来的题而无奈抱怨的模样,然后胳膊不经意地靠近,摩擦,这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唇角上翘的弧度就是成长最完美的等高线。
“像小狗一样,真的还是小孩啊。”柳叶扶额,对她莞尔一笑,“那就祝我们小宝天天开心。”
被我全删了大概就是不敢再看第二遍吧[爆哭][猫头]蒽宝子你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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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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