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古老的传说中，穿了耳洞的女子下辈子还要做女人。
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来的都市传说是，陪你去打耳洞的那个人，下辈子你们还会在一起。”
自习课，崔秋秋将自己手中的杂志偏向杜蔺，轻声念出口。
2019的夏天，就像一杯冒着泡的柠檬汽水。
那个时候最是流行杂志，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或期待每一期杂志的后面的漫画，或期待看到些什么有关情爱的，自测近视的什么，读者或者意林，但凡有一本，必是追捧的对象。
哪怕是临近高考，消遣也是必不可少的。
杜蔺一只手压着试卷防止它掉，一边静静听着。
“你听我说话了吗？”崔秋秋不满地问。她慢慢地摩挲着杂志有些粗糙的纸面，企图将它抚平。
“嗯。”杜蔺放下笔，点头。
“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吗？！”崔秋秋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快看我上个星期打的耳洞。”她两手将右面耳朵摆正，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耳钉。
关于崔秋秋打耳钉这件事，杜蔺是知道的，毕竟她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
“好看。”杜蔺看着她小小的耳朵上凸出的一个眼，真心地评价。
“读书要抓重点！”崔秋秋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手，清脆地掌声让半个教室的人都回头瞥了一眼。
两人瞬间不做声。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那个姐姐一起去打压。”她压低自己的脑袋，用气音和杜蔺对话。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打？”柳叶顺手扯了张纸唰唰写给她看。“不要，好疼的。”
“因为我是和暧昧对象一起去的。。。”崔秋秋无语。
“如果再和你去 ，我怕不灵了，主要还是给你和那个姐姐制造机会。”她接着说，做了一个姨母笑的表情。
杜蔺单手转着笔，“让我想想吧。”她说。
放学铃一响，杜蔺收拾好东西，长腿迈出教室，转头和崔秋秋说，“我去看猫。”
崔秋秋不怀好意地点点头，比了个victory的标志。
杜蔺无言。
这几天一直是阴雨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香，猫窝已经转移到了屋内。
杜蔺熟稔地推开门，就看到地上蹲着一团小小的毛球。
柳叶循声抬头。
和你对视的时候 ，我也被幸福萦绕着。
杜蔺面露不显，暗暗地想。
只从俯视的角度，目睹她慢慢抬起的睫毛变成淡金色，圈影叠晃，浸着对街的灯火。
“来看猫？”柳叶率先反应过来，笑吟吟地问她。
杜蔺咽了口唾沫，点头。
“那你来的正好，帮忙吧。”柳叶背过身，从身后拖出来一堆固定架和毛线，顺手摊开在杜蔺眼前。
“猫爬架。”柳叶解释。
杜蔺有些心梗，距离鸡翅这个恶霸萌主登堂入室将将不过一星期，两天前是自动喂食器，现在又是猫爬架。
杜蔺甚至不太敢想象鸡翅是怎么一次次撒娇卖萌俘获高冷女神的心。
柳叶憋着坏主意，看她没动，以为杜蔺不乐意帮忙，一把将人拉下。
杜蔺被吓了一跳，憋着气看着她。
“你的猫呢。”柳叶没好气地说，“我又当爹又当妈的，半天也没个名分。”
杜蔺这才发觉她是认为自己不想干活了。
既然如此。
干脆顺她意吧。
“你也是妈妈，球球是干妈。”杜蔺恍然大悟，着重地强调。“你才是呦。”
“我不是你姐姐吗？差辈分了吧。”柳叶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觉得我很老在讽刺我吗？!最多也才三四岁，我是95后诶。”
“可我是00后啊姐姐。”杜蔺故意激她，挑眉。
柳叶沉默一瞬。
“你年轻，你有理，行了吧。”她偏头，不去看杜蔺，两手握拳作势要抹眼泪。
杜蔺知道这个时候再闹她就真的生气了，得哄着祖宗。
“不要在意那么多嘛，好姐姐。姐姐年轻又漂亮。”杜蔺撒娇，朝她怀里拱了一拱。“我最喜欢你了。”
柳叶习惯她猝不及防的表白。
一两个月的相处下来，杜蔺觉得自己是真的蜕变了。
比如说，再也不会轻易脸红了，而且，凑近乎的事她越来越顺手，如果说之前撒娇卖萌是勉为其难，现在就是信手拈来。
很奇怪，非要解释的话……
驯化。
柳叶正和她一来二去地辩论，冷不丁地，怀里毛茸茸的一大团不停地在她胸口摩擦，激起电流通过般的战栗感，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在占我便宜吗。”柳叶毫不留情地推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杜蔺，面无表情地质问。
杜蔺头发被搞得乱七八糟，此时张着杏仁般的眼有些气恼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推开我。”杜蔺气愤地问。
她如今早已学会了倒打一耙。
“好，我不和你们00后计较，再磨蹭今天的任务就完不成了。”柳叶让步，无奈地指了指地上散乱地组装架。
…………
忙完已经八点多了，杜蔺惬意地撸着埋在自己腰窝的猫咪，给她一点一点地顺毛，鸡翅发出惬意的呼呼声。
柳叶收拾好留下的垃圾，抬眼乍然看见沙发上的一人一猫，莫名有点她们过了很久的错觉。
仿佛每天回家就应该看到这幅图景。
她对家最完美的构想。
柳叶怔愣了好半晌，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层层包裹着，而后慢慢地不断地收缩，直到它再不能悸动半分。
猝不及防地，她率先想到的，
这是喜欢吗。
也许是吧，她不排斥和杜蔺每一次的亲密接触，相反，还有点享受，因为就像是怀里有只小猫在用自己的舌头舔你的脸一样，那点无端的潮湿，顶多只会让人好奇地摸过它舔舐所留下的痕迹。
也许是吧，她总是怀着愉悦地心情来和杜蔺相处，甚至是很想她，比如刚才，比起“看猫？”这个通用的话术，她更想问的是“看我？”，然而这实在是难以启齿，每每话到嘴边，她又会原封不动地吞回去。
也许不是吧，她只是太久没有和别的同龄段的女孩相处了，也许她们现在交友都是这样的呢。
不可避免的，她突然又想起了杜蔺的随口表白，这貌似已经成为了她的专属口头禅。
也许杜蔺是信口胡诌的，但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是真的会信？
也许杜蔺不是信口胡诌的，那就更恐怖了，说真的，当那个老男人不断缠着她，告诉她自己有个读高中女儿的时候，柳叶已经能将杜蔺贸然出现在门口的原因猜个七七八八了。
可当她一开门看到那一双湿漉漉的眼和一头毛躁躁的发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能做的，只有献上自己最大的善意，所以她当即请她进来躲雨。
也许杜蔺不知道自己一早就知道她的来意，也不知道她一直能将杜蔺的害羞的每个瞬间都看得清楚。
隐隐约约地，柳叶一直感受的到杜蔺对她不可抑制的感觉。
她也仅仅将这份感情当做一句玩笑。
刚开始她觉得好玩，就像是一个芭比娃娃，一按语音键就说“I love you”，然后越按越起劲，柳叶享受杜蔺因为自己害羞的过程，可是慢慢地，语音键开始失效，杜蔺开始自己主动地重复“我喜欢你”，这种脱缰的感觉让柳叶感到无措。
比起无措，她仿佛更加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地陷入了杜蔺一声声“我喜欢你”中，哪怕明知不可为，柳叶还是为自己的心脏的剧烈跳动感到无措。
也许两人仅仅相差无几，但无法跨越的，是一条开天辟地的罅隙。
至少在这个时候，所有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时候，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
柳叶无法对自己迟来的初初心动做出更加完美的解释。
说白了，她没有办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柳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懦弱的人，哪怕对方向她迈出了一百步，她也许会后退。
柳叶抑制住上扬的唇角，硬生生拉成了一道笔直的线。
杜蔺看得分明。
杜蔺想着不能这样了，柳叶一次后退会带来无数次的后退。
而她杜蔺，偏要做那个背后的推手，她可以向姐姐走一百步，但前提是，柳叶不能退后，不能做那个欲言又止的人。
因为这样，她想说的话，都会在她的欲言又止前全都咽下去，而后慢慢在她心底扎根，最后成为一根取不出来的刺，每次种种，皆疼痛万分。
她的牙齿也有点疼。
就像口含一颗青梅而口腔未分泌唾液，直直撞上牙尖的感觉。
杜蔺想，这就是她的初智齿了。
爱齿。
美好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初恋的纯真与悸动。
这个时候她才真真参透崔秋秋的暗示。
想和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在一起，
如果可以，还是永远最好了。
杜蔺站起身，鼓起勇气走向柳叶。
“我想打耳钉，下个星期高考前最后一次假期，姐姐，你可以陪我去吗。”
杜蔺的眼神实在真诚，黝黑的瞳仁若有光在闪烁。
“行。”柳叶平复好心情，强忍下心底带点酸涩的感觉，不去想也不去解读。
只是高考压力大而已，柳叶这样说服自己，也这样向自己做出解释。
杜蔺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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