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师速度惊人啊。”
时景焕摇了摇刚打过电话的手机,抬腿缓缓走向他。
简从生控制着手中的牵引绳,也笑着看时景焕,嘴上不服输地调侃回去:“哪敢懈怠您老人家,一听到你来就立刻出门了。”
话虽是这样讲,可贝酥的出行装备他还是一样没落,饮用水垃圾袋尽数塞在口袋里,任谁看都觉得贝酥是只物质幸福的小狗。
幸福小狗每次出来玩都很激动,这次更是激动地趴在时景焕膝盖上,满脸灿烂地想跟他交朋友,没过一会儿就熟悉了时景焕的味道。
此时天色将晚,正是散步消食的好时候,大多邻居走在路上,不远处还有小孩玩闹的声音。时景焕并肩走在简从生身旁,或许是离得太近,每走一步两人就会碰到肩膀。
两人相顾无言,只是安静地走在路上。这里人迹罕至,小径也弯弯绕绕,不时有抽条的绿叶挡住视线,简从生不时抬手拨开枝叶,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会觉得尴尬。
平日里调戏别人的招式在此刻显得不合时宜,简从生不由得陷入沉默,春天连个蚊子都没有,只剩下贝酥没心没肺地到处嗅闻。
“你身体好些了吗?”时景焕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显得他也不太聪明。
“……放心吧好着呢。”简从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今天差点被贝酥二次重创了,这孩子见到谁都很激动,差点把我扑倒。”
“很可爱啊,你猫狗都喜欢?”时景焕附和一句,没话找话。
简从生:“嗯,都很喜欢。小时候家里一直在养狗,贝酥看着很可爱,其实都已经陪我们家好几年了,成功把其他兄弟姐妹都熬没,现在其实是个老人家。”
贝酥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立马转过头来殷切地看着两人。它前腿使劲蹦达着绕人两周半,简从生与时景焕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跟着绕开牵引绳,免得被贝酥大王捆住。
“那栈里的黑猫呢?”时景焕又问。
“黑猫……当时提溜着脖子把它抓起来的时候确实挺吓人的,但是它眼睛很亮,也是黑色的。”简从生又想起临近落海时他最后看到的黑猫眼睛,依旧是亮亮的黑色,除此之外还有无可名状的悲愤,“最近我总是会想起过去栈源的眼睛,尤其是那只黑猫。其实你之前说得也没错,我这种疯子居然会对随时可能丧命的栈界感兴趣,我也觉得我疯了。因为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时景焕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就牵起了手。
太久没牵手了,时景焕甚至已经忘记这些都是小情侣该做的事,而他们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不过简从生也没松开。
最开始无意间被卷进栈界时,其实简从生内心深处暗流涌动,只是时常出现的诡怪总是打断他的激动,简从生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游戏……?”时景焕疑惑道。
简从生接着说:“嗯。之前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生就像一场游戏,死亡是防沉迷’。你大概不会想象到当时一个中二少年看到这么炫酷的发言有多激动,反正我激动到抄在了作业本上。现在想想,这种说法不过是给自己构建出一个框架,让无趣的生活有个念头罢了。但尽管早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我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年轻时的思想影响,世界毕竟只是一场游戏。”
简从生望着前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又不是在水深火热中长大的,正常人肯定很难理解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人为什么会追求‘死亡’,或许是闲得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吧。”
完整地来说,简从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经济状况可以称为标准小康往上,童年时最常见的欺凌打压从未有过,成年后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一路上赞美追捧数不胜数,后来又成为画界稍有名气的创作者。
无论是权力、名誉、金钱,甚至是桃花缘都不缺,但简从生还是对惊险刺激的生活有着极度的渴望,这在旁人看来很难不是吃饱了撑的,他也明白这一点。
时景焕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沉思片刻后回答道:“那你在上一个栈感到烦躁,是觉得游戏不好玩了吗?”
上一个栈卤蛋大哥陈华骏仅凭一己之力,成功将所有人都逼到轮船上,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而他本人也因此丧命。据汤仪的情报来看,剩下出栈的存活者应该也会以「意外」的方式全部陪葬。
“是啊,总有人喜欢莽撞,怎么说也不听。”简从生又想起海洋馆前的蜡人联盟,“好吧好像也没什么,或许是现在大家的压力都太大,所以到目前为止进的栈几乎都有‘自由人’,也几乎每次都会面临死亡危险。”
“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我也会对死亡恐惧的。”只不过临死前所带来的惊险会让简从生更兴奋,简从生为自己找补道。
时景焕明白他的意思,贴心地没戳穿:“没关系,我不觉得中二少年的‘信仰’有什么问题。想追求刺激日后我们可以一起追求,只是希望以后你注意着点,至少要为我考虑考虑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时景焕看来,简从生还是会本能地抗拒死亡。与其说是对游戏死亡陷阱的追求,更不如说是对惊险瞬间产生的肾上腺激素的依赖,让他产生了另类的兴趣。
还没等简从生深究他话中的“刺激” 究竟是什么,时景焕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回去我也要把那句话抄在笔记本上。”
早已过了中二年纪的简从生:“……”
贝酥不明白两个人类叽叽喳喳地在密谋何等大事,精心为自己挑选了一处草地,安心享受起来。简从生不再继续这莫名沉重的话题,任劳任怨地给贝酥铲屎。
“还好春天晚上没有蚊子,不然我们在树林里走那么长时间,全身都得是包。”简从生对蚊子很是忌惮,小时候他没少因为蚊子吃苦,边系塑料袋边小声说道。
时景焕突然扯起笑说道:“叽哩咕噜说什么呢。”真可爱。
说罢,他在简从生嘴角落下一个吻,复而心情舒畅地向前走去,留下简从生手提着热乎的贝酥专狗“馈赠”在风中凌乱。
得亏这条小道人迹罕至。
简从生无奈地笑出声,又快步追上去,指挥贝酥给时景焕使绊子。
……
天色渐晚,简从生牵着贝酥回到家中。
所有食物正好出锅,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旁。简从生迅速在玄关换好鞋,忙中有序地抽出几张湿巾,在章如云的嘱咐下给贝酥的四只脚都擦干净,这才上桌吃饭。
“贝酥过来。”
章如云放下筷子,引着猛摇尾巴的小金毛到狗粮碗面前,熟稔地添了饭。简从生还不忘嘱咐:“妈你给它多奖励点好吃的呗。”
“你怎么遛的贝酥?看把孩子饿的。”
章如云看着风卷残云般扑进晚饭里的贝酥,满脸惊奇地回到餐桌旁。贝酥不只是饿,猛摇的尾巴昭示着它今天格外开心。
简从生搪塞道:“就陪它玩了几个小游戏啊。”
“可能是看见我们从生回来,贝酥开心坏了。”爷爷朗笑出声,“从生在永恒域怎么样啊,我听说你好像还受伤了?”
老爷子以为他进的始终都是相对安全的永恒域,简从生不多解释,面色如常地讲了些趣事。
“爷爷您不用担心,栈界很快就会结束了,也不是所有栈都很危险。”简从生净挑好的说,这话也是说给同在餐桌前的爸妈听的。
或许就快结束了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餐桌上满是简从生爱吃的菜,有阵子没住的卧室一尘不染,床单是熟悉的洗衣液味道,简从生也明白爸妈的心情。
吃过晚饭后,简从生回到卧室,黑羽已经站在窗边等他了。
“主人进展好快哟。”
黑羽有一阵子没出来透气,大多时间都待在灵识里看世界,好不容易蹦出来,终于能说出它憋了好久的话。
简从生瞥了它一眼:“你一定要像奸佞那样说话吗?”
“奸佞”本鸦引以为豪地仰起头,欢快地扑棱着翅膀,一下子蹦到简从生的床头柜上,简从生正好坐下喝水。
刚喝一口,简从生又原封不动地吐了回去。一人一鸦眼巴巴地盯着杯中的黑色羽毛,黑羽动作娴熟地飞到房顶上,顺利躲开简从生蓄谋已久的巴掌。
“别在我房间里飞。”
简从生扶着椅子后背起身,将被羽毛玷污的水倒进洗手池里,又重新接了一杯。
“你最近在栈里也少出来吧,我感觉我的灵识不太稳定,说不定会影响到你。”简从生再次打开手机聊天界面,回复时景焕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黑羽又飞到床头柜上站着,歪头看着简从生。
“主人最近受伤太严重了,难道还要进下一个栈吗?”黑羽担忧地说。
简从生喉结微动,将最后一口水咽下去:“这应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别操心那么多,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了。”
黑羽如愿吃了个主人“冷漠无情”的搪塞,闷闷不乐地扇起翅膀,不知是还在担心简从生,还是为日后少出现而感到难过。
简从生只是摸摸黑羽的脖子,注意力大多放在发光的手机上,手速飞快地回复消息。
良久,黑羽见缝插针道:“主人,我给你带了礼物。”
简从生如愿抬头,心中突然涌出不妙的预感。黑羽本质上还是只乌鸦,它所说的礼物很大程度是美味的食物,至于乌鸦的食物……简从生默默祈祷是浆果一类。
黑羽满眼期待地飞出窗户,没过多久又飞回来,嘴中叼着还在扭动的食物。出于保险,它没放到地上。
“黑羽,我说过我不吃蜈蚣了。”
简从生手指着窗外,示意它麻溜地叼出去。
至于他本人,脸色绿得差点开门离开这个房子。
……
最终蜈蚣的“落户计划”未能顺利实施,黑羽麻溜地滚了出去。
简从生知道黑羽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它该吃饭了,于是又将黑羽严肃地批评教育一通,添过饭后,简从生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照床头,黑羽正百无聊赖地在窗边梳理毛发。
简从生揉了揉睡成梭子蟹的头发,眯起眼睛看着黑羽身上的……苹果圈。这次它老老实实地没叼蜈蚣,却不知从哪儿叼回来果肉丰满的苹果圈,一圈一圈套在身上。
“你又犯什么病了。”
简从生掀开被子,趿着拖鞋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到一边。
黑羽立马不服地回答:“这可是那葫芦精专门给我削的!”
葫芦精明显是时景焕,简从生轻轻一拍黑羽脑袋,教训它道:“别对人这么不礼貌,你早上还去找他了?”
黑羽啄一口苹果,得意扬扬地说:“是啊,等主人起来太晚了,我实在饿得不行就去找那葫芦精玩去了。”
简从生挑起眉毛,一脸怀疑地看着十天半个月不进食都没问题的黑羽。他搞不明白向来喜欢作对的黑羽怎么突然转性了。
“对了主人,葫芦精让你记得吃早饭,如果有时间的话去管理局找他就再好不过了。”黑羽又啄一口苹果,津津有味地品尝,还扭动着身躯继续说道,“要记得~吃~早饭~哦~”
啪的一声,黑羽的弯喙被用力捏住,简从生手动给它闭上了嘴。
……
堵住嘴的方式有很多种,简从生选择最省事的喂饭。不过黑羽对能套在身上的苹果圈钟爱有加,连加餐时都舍不得放下。
简从生简单解决过早饭,久违地带它出去遛弯。
黑羽熟练地在近空盘旋,鲜少靠近人类聚集的地方,若不是特地观察的话,很少会有人看出它是在跟随主人飞行。
它飞得乱七八糟,也看不出主人的目的地,只能在空中四处盘旋。
去时间管理局找时景焕是不可能的,简从生也不是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才分开几个小时就想得不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人一鸦拍谍战片似的走了15分钟路程,最后简从生在靠近市区的工作室前停住脚。
“主人主人,你不是快要进栈了吗?”黑羽见此处几乎没有路人,唯独植被多得离谱,它站在简从生肩膀上小声耳语。
距离出栈已经远远超过一周,简从生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进栈,待在家里显然是更为保险的选择。但简从生已经很久没来这个工作室了。
他推开玻璃门,回答道:“进栈的时候也几乎不会消耗外面世界的时间,现在去哪里又有什么影响呢。”
这个工作室是简从生闲来无事盘下来的,本来想作为画室培训学生,可是又没心思打理得像样点,只能偶尔作为创作的场所。如今大半个月没来,已经到处落一层薄灰了。
黑羽说话时就显得更加空旷:“那主人来这里要干什么呀?”
“画画呗,你的主人除了画画还能干什么?”简从生笑着调侃自家“蠢”孩子。
画室有三层楼,分别以旋转楼梯上下连接,简从生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太久没画画手痒了。
自从进入栈界后每天累得怀疑人生,出栈后的选择只剩下两个,不是昏睡就是躺在医院里休养。在推迟掉四五个商务邀请后,简从生最终选择在画室里坐一会儿。
久违的清净实在难得,简从生大致清扫干净画室二楼,坐下来先给黑羽起草了个速成的简笔画。接下来的半小时,黑羽满心欢喜的围绕着它的速写画像,高兴得蹦哒来蹦哒去,正合简从生的意思。
没有了黑羽的干扰,简从生耳根子无比清净,开始正式动画笔。
简从生挑选的画室位置很好,整个二楼铺满落地窗。窗外的枝桠到处伸展,枣树的枝干泛着浓重的红黑色,不时有几株稚嫩的青芽冒出来,春天正是绿意生长的好时候。
不过多时,画纸上就浮现出人物的大致轮廓,简从生看看窗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倏地放下了画笔。
黑羽伸着脑袋在一旁看热闹,可除了外面正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它在一片枣树中没寻找到任何奇特之处。不过这对一只乌鸦来说并不重要,它只想舒舒服服地玩。
黑羽用尖喙叼起传神的画像,没心没肺地说:“主人不是最喜欢下雨天了吗?很适合跟爱人窝在一起睡觉诶。”
说得它像是个恋爱专家。
且不说后半句的可行性,单是黑羽说简从生喜欢下雨天这一点,的确也没说错。潮湿的泥土气味钻进鼻腔,简从生望见窗外有雨滴压在枝头上,泛在树枝上的绿更加青翠,惹得人忍不住拿起手机分享给时景焕。
简从生向对面传送一张图片,并且附赠留言:「要不要出来约会」
消息迟迟没有回复,简从生又放下手机。玩得正开心的黑羽还在挑选画像摆放在哪里更合适,但胖嘟嘟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停住动作,它突然感觉到有无法抗拒的力量正牵扯着它回灵识。
糟了,又到进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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