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叶微瑄站在明亮的购物中心中厅,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明明带了,怎么不见了。她胡撸着零碎的杂物,钥匙、口红、粉底盒,叮了咣啷的作响。啊对了,她摸向裤兜,掏出日料店送的小包纸巾。
她刚刚在日料店解决了午餐。想到马上就要工作了,她决定奢侈一把。虽然没舍得点刺身,但也点了不少,盐烤三文鱼头、炒杂菜、地狱拉面和大福,算是一顿颇为丰盛的午餐。她擦了擦鼻子,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工作日下午的购物中心,客人不多。楚零工作的运动卖场在这家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一整层。叶微瑄找到下行扶梯,目光落在一侧的红色墙体上,那里贴着卖场的巨型商标,以及口号——“唤醒你的热情。”
扶梯正对卖场入口,她穿过一排白色防盗器进到里面。地下一层比楼上冷,顾客却相对较多。卖场内部按运动品类分区,入口处的墙上挂着运动配件,都是些墨镜、帽子之类的。长这么大,叶微瑄是第一次逛运动卖场。她不擅长运动,尤其痛恨跑步。路过跑步区时,她目不斜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前边就是徒步用品区,她加快脚步。附近的地上放着几顶帐篷,斜前方的指示牌标着“户外运动”。又走了几米,她停住脚步。两旁的网格状货架摆满徒步鞋。这种鞋子看着硬邦邦的,但上脚却十分舒适,防滑、抓地能力强。这是楚零告诉叶微瑄的,对方还说,防滑效果与价格成正比。
原来这就是零零工作的地方。叶微瑄四下张望,就像在寻找好友的身影。她对这家卖场没有任何好感。楚零去世,无任何同事前来吊唁,公司领导也没有探望过对方的父母,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地方。
叶微瑄在地铁上想:顾锵然有不在场证明,而马暗尘和陶涂涂没有伤害楚零的理由。那两人平时很忙,与楚零联系不如她和顾锵然那般频繁,断然不会与楚零产生矛盾。另外,她相信她的朋友们。既然如此,能伤害楚零的熟人还有谁?
同事——只有他们了,于是叶微瑄来到卖场。伤害楚零的人可能就在卖场工作,没准此刻就在她的附近。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不免有些紧张。
“你好,需要帮忙吗?”
“啊?”她转头。面前站着一位中等身材、脸很小的女人,看不出年纪,但应该不年轻,对方细长的眼睛和自然下垂的嘴角一看就不好惹。“没事,不用,我随便逛逛。”她小声说道。
“我看你站很久了,有需要就告诉我。”
叶微瑄怔了怔,心中产生一个临时想法。“呃——那个——之前的工作人员怎么不见了?”
“哪个?”
“就是……就是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她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形容楚零的长相,“大眼睛,挺漂亮的,笑起来像……”眼见对方的表情变了,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我不清楚你说的是谁。有什么事吗?”工作人员维持着本就不太热情的服务态度,“我也可以帮忙。”
“没关系,那就算……”
“我知道了。”工作人员忽然打断她的话,“是不是有人承诺给你折扣了?九折?”
“什么?”工作人员闪烁的目光令叶微瑄十分不舒服。
“如果有员工承诺给你折扣,千万别信。用员工价倒卖产品的做法是违规的,你买到的产品也没有质保。”
“啊,这样啊。”叶微瑄心下了然,“你误会了。我……”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我是来找兼职的。”
“找兼职?”可能是与心中的猜想不符,对方皱起眉毛,表情似乎有点遗憾。
“嗯,那位工作人员说卖场招兼职。是这样吗?”
对方缓慢地点点头。“是的,若是想做兼职,你得去办公区找副店长。”
“办公区在哪?”
“入口旁边,进门就能看见。”
“好的,谢谢。”叶微瑄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对方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不再用待客的表情看她,而是冷漠地“嗯”了一声。
一不做二不休,她前往卖场入口。正式工作前,她没什么事,不如在卖场兼职,说不定能找到与案子有关的发现。她为自己的大胆感到不可思议,回过神的时候已站到店长办公室门前。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门。
开门的不是副店长,而是一个脸很圆的男人。即使叶微瑄来的匆忙,没有预约,但对方得知她的来意后,还是让她填了一张面试登记表。见她填好表,男人扭头朝里面的房间努努嘴,示意副店长就在里面。
“巧啊,我们正缺人手呢。”副店长盯着面试表热情地说道。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肌肉发达。他穿了一件黄色的毛衣,每一针的缝隙被撑得很开,可能随时会撕裂。“你是市场营销专业的?哪个大学?”
叶微瑄随便说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大学名字,心跳得厉害。
“名牌大学啊,看你的年纪应该是毕业生。不好好找工作,怎么跑来兼职了?”
“在找呢,但我缺钱。”她很少说谎,满脸发烫,“而且我喜欢运动,尤其是跑步。”
她在面试登记表的爱好一栏中也是这么填的,因为她想不出别的可以称为了解的运动。只有跑步她能说两句,毕竟从小到大的体育考试都少不了这一项,这也是她对跑步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
“喜欢跑步好啊,我们公司会不定期的组织半程马拉松,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
“是么,太好了。”
“这样吧,明天要是没事就来试岗。”副店长放下面试表,和颜悦色地说道,“试岗通过就签合同。至于薪资……”他简单介绍一番,“差不多就是这样。兼职工资不高,但咱们福利好。兼职、全职都可以用八折的价格购买店内产品,次数不限。而且,你在这里一定能学到东西,卖场的工作氛围也很欢乐。”
真的么……叶微瑄在心里犯嘀咕。“冒昧的问一下,全职店员的薪水大概是多少?”
“四千起。”副店长直爽地答道。
叶微瑄不想久留,道了一声“谢谢”离开办公区。直到坐上回家的地铁,她才意识到刚刚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荒唐。
真是疯了,这是卧底才会做的事吧,她心想。抵达父母家时,她的心脏依然在怦怦乱跳。
“我回来了。”丘静和叶建文在做饭,她朝厨房喊了一声。厨房热气蒸腾,她吸了吸鼻子,好香。
她没去打扰父母,而是走向置于客厅窗台的鱼缸,里面有几条红色的孔雀鱼。鱼是叶微瑄买的。每次回家,她都会问候这几条鱼,看它们是否还活着。一条、两条、三条……一条不少。鱼缸水质清澈,孔雀鱼甩着大尾巴穿梭在水草间,显然被照顾的很好。
再回头时,饭桌上已摆好热腾腾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午饭吃的晚,她不怎么饿,但还是配合地坐到饭桌前。是不是太久没回家了,看着忙前忙后的父母,她竟有些心疼他们。
“小瑄,尝尝这个红烧黄花鱼。你爸买的,一直为你留着。”丘静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口味淡,没敢放盐。”
“哎呀,妈——”她拉了一个长音,夹了一筷子鱼肉到碗里,“以后不用特地为我留,你们吃就行。”
“我们吃不过来。”
“行啦,你妈是好心。”说话的是叶建文,“她怕你在外面吃不着好东西,就等你回家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不是,爸,我在外面饿不着,吃的好着呢。”叶微瑄想起中午的日料,“不缺嘴。”
“不一样,饭店外卖不干净。你知道我这菜洗多少遍吗?五遍!饭店才不会这么洗。”丘静抬手将叶微瑄面前的芹菜与鸡丁换了一个位置,“尝尝鸡丁。”
“可我想吃芹菜。”
“哦行行。”她又给换回来了。
“您吃饭吧,别管我了。”叶微瑄催促道。直到对方拿起筷子,她才继续吃饭。每次回家,这样的场景都要重复上演。什么年代了,为什么爸妈总觉得她会在外面挨饿?她为此感到不解,偶尔也会感到不耐烦。
“妈,您问我三遍了,这鱼不咸。”叶微瑄放下筷子,无奈地看向母亲。对方嘴里念叨着“不咸就成”,同时递给叶建文一个眼神,不巧被她发现了。她迟疑着开口:“你们是想问零零的事吗?”
夫妇俩沉默了,叶建文低头挖了一勺鸡丁,大口嚼着米饭,试图回避问题。丘静叹口气,表情遗憾地说:“小瑄,零零去世后,我们还没有和你好好聊聊。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就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她其实不想聊这个话题。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周遭不好的人或事,或者说是自己喜欢的人或事不好的一面。楚零在父母眼中是十分优秀的女孩子,她不想和父母谈论对方的死亡。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某种美好的东西破碎了,她不想让亲人看到东西破碎的样子。
“真是没想到……”叶建文摇摇头,“我和你妈一直不敢和你提这事,怕你难过。零零那孩子在咱们家住过,也是有感情的。看着挺乐观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啊呀,怕我难过就不说了嘛,聊点别的吧。”叶微瑄闷闷不乐地掏出手机。
“我们这不……”
“别说了。”丘静朝叶建文摆摆手,使了个眼色,“你爸买了不少菜,回家拿走点,我们吃不了。”
“不要,我也不做饭。”
“尽量自己做饭吃,保险。”丘静很坚持,“我今天还和小边说,零零这点比你强。”
“谁?”叶微瑄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
“小边,办零零案子的小警察。”
“啊?边何?”她吃了一惊。
“对。听你的口气,你们很熟吗?”
边何为什么会找老妈?难道是怀疑自己?叶微瑄的眉毛拧成一股绳,没有回答丘静的问题,而是问:“他怎么来了?他找你们做什么?”
“他去街道找的我,吓我一跳。”丘静看向叶建文,对方点头,显然是知情了。“他说他是负责零零案子的刑警。零零在咱家住过,他想了解零零的日常状态。零零的案子不是结束了吗?他为什么还要调查?”
“不清楚,不过他问过我啊,为什么还找你们?”
“说是想从多方面了解。”
“他有问关于我的事吗?”
“没有。问你干嘛啊,你又没做坏事。”
叶微瑄“哦”了一声,这个答案令她感到满意。边何不是来调查她的,不然她会觉得信任被辜负。
算了,边何毕竟是警察,去哪调查、想调查谁都可以,没有义务和她打招呼。至少如对方所说,他没有放弃,真的在努力寻找案子的真相。
难得回家,叶微瑄陪父母多待了会儿,九点半左右才从家里出来。
父母家离她居住的老小区不远,坐公交仅须十五分钟。但她今天太累了,选择打车回家。虽然很晚了,车窗外仍能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以及焦急等待下一趟公交的上班族。
楚零前不久也是这些人的一员,下班时是否对家充满期待呢?应该是吧,不过她的生活压力好像很大。想到这里,叶微瑄的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她大概知道楚零的薪资水平,今日从副店长那里得到了确认。对方才入职不久,全部薪水似乎只能负担房租。
零零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啊——同样的问题再度萦绕在叶微瑄的脑海中。
要不要和边何主动说说卖场的事?她想起卖场工作人员讳莫如深的语气,心中生出不好的想法,虽然这想法好像和谋杀无关。员工折扣价是正品价格的八折,那人的意思是,有的工作人员会利用员工折扣价倒卖产品。对方是在说楚零吗?她不想怀疑楚零,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效的赚钱途径。
如果楚零真的这么做了,然后不巧被发现,那她会不会丢掉工作?没有工作就交不起房租,生活压力可能迫使她想不开,从而萌出轻生的想法,才有了割腕自杀的举动。
叶微瑄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不,她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朋友?她去洗手间,用凉水胡乱地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楚零在她家借宿时,连看电视都会打一声招呼,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倒卖产品的事?更何况,楚零在她心中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区区工作,大不了再找一份。
就先不要告诉边何了,这事貌似和凶杀没关系。她坐到沙发上,握着手机犹豫不决。按理说,边何应该调查过运动卖场,毕竟那是楚零工作的地方。边何会不会早就知道员工价的事?要不要问问?问是可以,但万一对方不知道呢?她可不想让边何像调查劣迹员工那般去调查自己的朋友。
凉水没能洗清叶微瑄的思维,反而更混沌了。她望着手机发呆,屏幕显示的是她与边何的对话,上面有张照片——两双干净的篮球鞋。
零零……顾锵然……篮球鞋……还有……昔日的画面出现在叶微瑄眼前,有的事是不是没有第一次比较好?当难以负担的相处模式成为习惯,压力也就随之而来了,就像一株株稻草,终有一日会压的人不堪重负。
她感受到寒意,披着毛毯窝在沙发一角,轻轻闭上眼睛。可能是太累了,睡意适时袭击了她的大脑。思维渐渐涣散,意识在游离,她想:如果零零没买第一双篮球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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